2024年12月-2025年1月书目

  • Weil, Simone. A Life in Letters. United Kingdom,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24.

很好的小书,人类大都同样愚蠢,我们并不比古人聪明。印象最深的是她和母亲的对话,让我想起今日和家人视频聊天的场景。

  • Addiss, Stephen, Jonathan Chaves, and J. Thomas Rimer. Old Taoist: The Life, Art, and Poetry of Kodôjin (1865-1944).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0.

在一些自称汉保守主义者的博客里发现了这书的一部分节选,很有趣的内容,一些白皮对日本的精神中国人诗画考察。古道人翻译成Old Taoist是否合适我暂且蒙在古里。

光说我越读这些试图反不可欲的古的文章越觉得好笑,一便把做这种浪漫梦的自己也嘲笑一番。

这种拧巴可能在于…你反造传统,也得造一个符合现代性的东西吧…这就不是反动,直接是反现代了。

可能还是,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我知道未来不是什么。

经学其核心目的,在于探索,理解汉人的祖先是怎样思考的,汉人的祖先怎么样去判断一切人、事、物的,连接的是汉人与祖先的精神世界。

这句倒是很好。

  • こころ

重读夏目漱石,这次是以一种在书里看来的,旧传统世界与现代世界的对立角度。

还看到一个,战后代表日本人的文化人的名字,从夏目漱石变成北野武,被什么学者当作重大的分析对象。当时一笑而过,现在想想,确实重大。又想起五六年前我第一个研究计划里试图去考察很多明治宪法草稿,那其实是一种当代汉保还没有去试图当作思想资源过的,被伊藤否掉的,儒教国家的混合宪法的样子,或许很多年以后,希望我还有机会去碰碰这个话题。

  • Greenhalgh, Susan. Soda Science: Making the World Safe for Coca-Cola.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24.

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看到书讯的时候单纯觉得科学论与可乐是很有趣的论点。但回家仔细一看,发现是写过计划生育与80年代科学决策体制的 Greenhalgh,事情就变复杂了。

还是先从书的内容说起,很阴谋论式的,Greenhalgh把80年代到2016年为止的世界称为所谓新自由主义秩序或“公司主导的国际资本秩序”。而题名的所谓苏打水科学,就是指全球食品公司为了辩护自身产品导致肥胖带来的舆论压力,或者税收压力选择资助营养学所产生的,论文生产流程。具体来说,想减肥,得管住嘴,但可乐公司雇了学者想让你觉得,只要你运动,你可以继续喝。你还真信了。

Greenhalgh 也很直白,这种东西确实是一种科学,因为科学并非什么老中人脑袋里的神圣东西,科学只是一种技术过程。而在美国,这种为苏打水辩护的科学,确实完成了技术过程和社会实践。但在遭到媒体揭露和一些学者的努力之后,得到了以一种“辩护科学防御术”式的,二阶导形式的,又一次思考回应。

首先,我不得不说,这一切太美国化了,无论是肥胖问题本身,或是大企业深层国家操控议题控制大众,小部分人的觉醒术之类的事情,都是极具美国特色和问题意识的。Greenhalgh 本人虽然研究了那么多年中国,但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国家的问题,急切地以一种拯救者的心态写作。这导致书中的中国部分(大部分)和她的急切关心显得些许脱节。尽管她引入中国的理由是,美国虽然有媒体和黑魔法防御术,但老中人因为对科学的迷信导致这种企业议题变成了官方叙述,这给美国提供了一种我们可能的黑暗未来形象(因为美国真的干过这种事情),再叠加以国家对科学的专制迎合康米的刻板印象。这在我看来并非足够的理由,但这也只是成功学者的社会写作,我就不在此深究其逻辑了。但这都是很有趣的问题。

其次,作为背景被一笔带过的,老中人对科学的崇拜,不加批判的吸收,与国家政治的密切关联,对世界发展方向的单一想象。或者说,1840年叙述的历史后果。是被Greenhalgh第二次叙述了。这一次,或许不如计划生育政策那样让人心痛,但让人的心痛的实际上是同一种东西。

即,卷国际营养学的绩效,和卷gdp的绩效,卷人均资源的绩效都是一种东西。只不过是在做白皮给你设定好的题目而已。你真的卷上去了,白皮就会高看你一眼吗?显然不会。从印度人和MAGA之间的可笑讨论就可以看到。种族叙事和白皮不断地赢的需求,并不会因为东亚人做题的绩效而改变。

这种老中人的世界被彻底打散,失去了自己的时间,世界,星辰甚至祖先神的名字都被篡夺了的后遗症,依旧是对近代以来所有问题的回应。而我们现在的官方叙述,本身就是一种起源于欧洲后进国家的追赶理论。这种对文化和政治主体性的丧失,有很多通俗的民间叙述,我就不再赘述了。但一定要指出的是,政治主体性的丧失以民族国家的缺位为体现。而用刘小枫的话说,文化主体性的断裂是精神内伤。

法国大革命之前,欧洲好几代学人都非常推崇中国的政治体制。法国大革命之后,德国启蒙哲人黑格尔构想出了一套世界历史哲学,把世界历史视为“自由”精神实现的过程:精神的实体就是自由,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意识向前迈进的脚印。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把亚洲的东方民族摆在世界历史的开端,不是抬举而是贬低东方民族,因为,“自由”意识在这些民族身上程度最低。世界历史的顶峰在欧洲的日耳曼民族,言下之意,“自由”精神在日耳曼国家身上才达到了自我意识的顶峰。
倘若如今我们得说,“自由”精神在美利坚合众国身上才达到了自我意识的顶峰,那么,黑格尔仅仅犯了爱国主义的错误,其历史哲学的逻辑本身没错 — 福山在 20 世纪 90 年代宣告自由民主的全球性胜利时,凭靠的正是黑格尔的历史哲学逻辑。黑格尔的自由主义世界历史哲学构想为他的法哲学提供了支撑(不妨比较《法权哲学》第三章最后一节“世界历史”与《世界历史哲学讲演录》“导言”第三部分),因为,对黑格尔来说,国家是绝对精神实现自身的质料,国家的本质在于“道德的生命力”。“自由”精神的自觉不是在空虚的空间或者观念中发生的,而是在政治现实即国家中发生的。让自己所属的民族国家成为“自由”精神最终实现的载体,就是世界历史的终结。按照这个逻辑,有抱负的中国人不是也可以把“自由”精神在中华民族(国家)身上的实现视为世界历史的终结吗?倘若如此,所谓最大的“现代专制者”也就可能是最大的自由主义普世价值论者……

(中略)

百年共和的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两个明显的内伤,一个是身体上的,一个是精神上的。身体上的内伤是,自辛亥革命之后,中国因真假共和之争陷入分裂迄今还没有统一。(中略)精神上的内伤则来自毛泽东为了让中国这个文明古国占据黑格尔的世界历史哲学的最后阶段,以至于如今知识人对这位国父的评价极为分裂,要么恨得不行,要么爱得不行 —“文革”的精神遗产是激进启蒙观念导致的中国人的精神内战。哪个民族国家的国父会是这样的呢?想到这点,我心里就难受。

如何认识百年共和的历史含义(2013)

我们的精神内伤,在于近代以来的线性进步与自身的文化传统之间的断裂与并存。

而这种精神内伤,是否,何时,如何能得到解决。我认为,需要等待民族国家的真正形成,或民族政治主体性的再发现。所以,再让我引用一句:

I’m a pessimist about America because I’m an optimist about America. The kind of change America needs is the kind of change that generally only comes after catastrophe but catastrophe is unlikely.

最后,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中国居民膳食指南,对bmi的测量,你的微信步数,还是对健身的需求。某种程度上或许都可以说有可口可乐公司的推波助澜。很好的例子就是,看完可口可乐公司对中国的渗透,再去看汶川地震之后想要喝冰可乐的小孩子长大了做了成都可口可乐博物馆的馆长,实在有些黑色幽默。就是说,美国大公司在通过你的国家管理你,这一切的最后目的是为了让你买更多的可乐!买!消费!可乐!

我们最后还是到达了这个可笑的结论。先放着这个可笑的结论不谈。

我想继续顺着第二点指出的是,无论是美国可乐公司想卖可乐,想各国不收甜水税,想肥胖变成个人负责的运动不足问题,以至于把这种科学推广到了中国。还是美国学者想搞大脑升级,把中国的一切按照科学的客观迷信点出来,来防御美国公司。本质都是美国人在按照他们的思想定式认识和改造世界。即,对美国人来说,公司影响生活是一件急需阻止的邪恶事件。但这对我们来说算得上问题吗。再或者,就算是对她们来说,老中的所谓科学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狗屁呢。

当世界上所有其他地方的人把自己当作世界的中心来思考的时候,老中人依然,贯彻了1840年以来的枪炮的教导,认为“全球科学是按等级排列的,最先进的科学是由西方产生的”。把客观的东西放在世界的中心,而不是自己的主体性。

这已经不是“老中人,你要自信。”所能描述的了,而是:

“你是谁?你如何天经地义地思考?除了科学这种技术性的过程,你的文化里属于你自己的是什么?你是否要找回自己的精神世界?”

  • Dugatkin, Lee Alan. Dr. Calhoun’s Mousery: The Strange Tale of a Celebrated Scientist, a Rodent Dystopia, and the Future of Humanit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24.

非常著名的老鼠实验,经常被拿来擅自比喻人类的命运。背后是一个很有趣的时代,很有趣的学者。这一时期的学术史渐渐多了起来,这就是一部生态学逐步在大公司财团的支持下,和国家需要联系起来,变成了某种社会工程学雏形的历史。一切又都联系起来了。

谁能想到老鼠宇宙的原型是巴尔的摩的贫民窟呢,谁又能想到60-70年代的这种人口过剩思考,透过这一时期在美国留学的火箭科学家,最终变成了Greenhalgh笔下中国人的生态崩溃妄想和计划生育的惨剧呢。

正如科耶夫所说,苏联和美国各自都是科学的信徒,分布在世界的两端。

但最让人感慨的还是那个时代学术界的凭关系,任人唯亲,安排配偶工作,萝卜坑,与此同时,却也能实现最具野心的学科交叉,正因为现代社会工程学是用来维持帝国政策的。

  • Paglayan, Agustina. Raised to Obey: The Rise and Spread of Mass Educati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4.

和想象的欧洲史不一样,居然是正统(比较政治学)历史社会学,不知何时我对这种大理论的书感到了一丝无聊。然后大几百页的书就是重复了主标题这一句废话,教育系统有社会化功能还需要拉美比较政治学在发明一次轮子吗。何苦呢,或许可以说品味很差。

  • Foucault, Michel. Archaeology of knowledge. routledge, 2013.

被那一句“我终究还是个思想史家”所惊到了,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是一个思想史家。

本来是因为修正理论框架的现实需求被老师推荐了这一本,但实际读完之后知识考古学的方法对我的题目来说似乎又太过复杂了…

epistemological history of the sciences (一阶导=思想史)

historical analysis of the epistemologization(二阶导=知识考古学)

如果这样简单的思考,我反而是在修论里讨论了某人认识论的形成与变化,而博论并不想也不需要讨论认识论本身的形成,只是想做最普通的思想史。

我一边感慨,合着文科最后的纸上雕花思维精细之体现就是二阶导的思想。我又在这学高数,何苦呢。又觉得自己在修论里重新发明福柯的轮子,也是前途无量了呢。

不过最后反倒是他自己的问题意识让我感到很有兴趣,即为什么要拒绝思想史中作者的主体性,而试图寻找一种超越性,或者永恒的思想史。这确实是很值得敬佩的工作,但只有思想家才有这种诉求,史家并不把自己的主观判断当作对学科科学性的毒物。

搞到最后,还是泰西人的神学愿望的具现化。而且他也意识到了这个认识论二阶导摧毁了西方中心论(所谓the great historico-transcendental destiny of the Occident),而他的回答是,在传火中感到此前的学者都太可怜了,人都是要死的。做二阶导至少比直接做科学史更长寿(you will make a man that will live longer than he)。

而他的目标也确实被完成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读到这本书。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好自私的一人。

  • 日本政治学史 / 酒井大輔

一些我等了很久的书,作为中文世界里或许最有资格写这本书书评的人,看到这本书的实物实际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之前请某位老师点评小野寺写的日本中国研究史,有一句意见我很喜欢,大意是学术史很难用线性方式叙述,一旦用某种线性方式叙述,那就会看到作者试图掩盖和解释的一些东西。

如果看本书的目录,很明显看得到的主线是科学。或者科学化,从战后的民主化调查(数字的罗列),由此脱胎来的政治意识研究的英雄时代,近代政治学及其继承者利维坦小组。这是一个从简陋迈向复杂,从低级迈向高级,科学方法不断进步的日本政治学史。

我认同这样的说法吗,很遗憾,在战后范围内,这种说法是日本政治学史唯一能够达到内部自洽的学史。一种,科学方法不知从何而来,但稍稍存在于此前的日本,在战后被发扬光大的历史。

但我真的要提这个问题吗?即,你真的不准备说一句“美国”吗?

看看其他的政治学史,渡边纯以制度化的视角,大岳秀夫以美式政治学的视角,田口以日本马克思主义的视角;甚至很有趣的,东京大学的视角,京都大学的视角,名古屋大学的视角之类。如果这样归类,这本书是什么视角?你的认识论类型是什么?

我想我无法总结这本书的认识论类型,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没有意识到这种问题。这导致这本书实际上作为思想史失败了,当然这只是我的过大要求。或许是因为作者另有其他工作,或许是因为作者本身不在乎这种问题,总之作为一本日本式的新书,罗列一些零散的事实,这本书是合格的。但作为某种“日本政治学史”,似乎不足以让我满意。

比如,比起技术的逐渐扩大,单纯从日本思想史的角度说,或许用薮野老师的:思想-运动-技术的三阶段来划分更为清晰。

一年前,我说,我想去写这样一个思想史视角下的学科史。但这个计划并没有得到我想去的学校的认可,我又回到小岛上去坐牢。

我还是收起这些对一切的不满,写一些不得不去写的东西吧。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去写这个主题。或许有一天。

  • 「支那哲学」の誕生 : 東京大学と漢学の近代史 / 水野博太

很好的一本,看标题和目录很容易被唬住。但实际上还是年轻人的第一本书。博士论文,这导致章节并不连贯,最好的部分都在前两章里。实际上是井上哲次郎・島田重礼・服部宇之吉的故事,最好的是所谓科学史,或者井上哲次郎的部分。后两者不过是为了完成博士论文而延长的部分,对于很多日本学者来说,最好的永远是修论。

没想到中国哲学科的创立实际上这么有趣,对汉土思想的爱好变成了日本“哲学”的开始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一个是幻想一种传统文化并没有得到摧毁而是保留的中国世界,一种汉土依然是我们世界的中心的浪漫幻想,某种大正浪漫的扭曲版本。另一边是觉得当年比中国哲学还急着做白皮的题的是日本哲学…真是好笑…

其中最好笑的是井上哲次郎用中国哲学论证东方哲学存在但遭到日本汉学者关于理学的读解批判…这是什么呢,一种后进亚洲人攀爬白皮创造的汉学合法性塔,但先被自己内部的保守他国文化的保守者给卷了绩效的好笑。

最近看了很多种族主义或者文化论的偏见,我记不得详细说法了,但大概有两点和这书的话题搭得上。

一是海外汉学,或者以西式哲学概念界定汉人的思想传统,对我们来说都是某种绩效爬塔,而这种题是做不完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白皮面对自己的危机向唯一的外部=中国寻求思想资源的赢学尝试。

二是赢是很重要的,无论是对华夏,或者是对现代美国的凝聚力。甚至我在回顾童年的RTS游戏,一切都告诉我,WhatIsBestInLife,是赢赢赢。

用斯文一点的话说:先为力胜。

但转回到汉土和汉土住人的思想,如果你要承认未来的汉学能包括今日的汉土,那这篇写给AI 的材料或许也可以看作今日汉土住人为了统治思考经史。这或许比满嘴语录的乡村工厂考察报告变身酸辣粉工厂广告,民族主义保守叙事一掀盖头发现是反现代支持贵族或绝对王权更让我觉得能和自己的精神世界取得联系。

  • 「日本近代化」論の歴史像 : その批判的検討への視点 / 金原左門

隔了很久,重新读当年没仔细读的东西。读完,或许我也就该动笔了吧。希望还未到来的新年,一切都顺利。

  • Atlas of finance : mapping the global story of money / by Dariusz Wójcik

看到广告的是还以为是某种思想史的地图,心想经济学理论史还真是了不起的学科。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实际上只是某种可视化金融图册,类似我小时候会看的世界百科彩图版。呃呃。

José Ortega y Gasset:大众的反叛

节译自Routledge2022年版1961年英译本。


群众要求自己行动的权利就是对自己命运的反叛,其根源在于欧洲的士气低落。后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我们欧洲大陆以前对世界其他地区和自身行使的权力被取代了。欧洲不再确信自己是统治者,世界其他地区也不再确信自己是被统治者。

新的平民阶层继承了宽裕而慷慨的过去–在理想和活动上都是慷慨的–却被周围的世界宠坏了。溺爱意味着对任性不加限制,给人的印象是什么都可以做,没有任何义务。受到这种制度熏陶的幼儿对自己的底线毫无经验。由于消除了一切外在的约束,一切与其他事物的冲突,他实际上开始相信自己是唯一的存在,并习惯于不考虑他人,尤其是不认为他人比自己优越。

对技术成就的实际兴趣对这种成就的进步或持续没有任何保证,因此,在描述十九世纪植入的存在的最新方面时,我只剩下这两个特征:自由民主和技术主义。

是谁在行使当今的社会权力?是谁将自己的思想形式强加于时代?毫无疑问,是中产阶级。在中产阶级中,哪个群体被认为是高人一等的,是当代的贵族?毫无疑问是技术人员:工程师、医生、金融家、教师等等。在技术人员群体中,谁代表着最优秀、最纯粹的技术人员?毫无疑问,还是科学工作者。如果今天有一个星际人物访问欧洲,为了对欧洲作出判断,询问欧洲更希望通过哪种类型的人来对其作出判断,毫无疑问,欧洲会愉快地确信自己会得到有利的判断,并会指出她的科学工作者。

现在事实证明,真正的科学人就是大众人的原型。这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因为每个科学人的个人缺陷,而是因为科学本身–我们文明的根源–自动地把他变成了大众人,把他变成了原始人,变成了现代野蛮人。

当代国家是最容易看到和最著名的文明产物。当我们注意到大众在国家面前所采取的态度时,就会得到一个有趣的启示。他看到它,钦佩它,知道它就在那里,保障着他的生存;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它是人类的创造物,是某些人发明的,是由某些美德和基本品质支撑着的,这些美德和品质是昨天的人所拥有的,而明天可能就会烟消云散。

从十六世纪开始,人类开始了一个巨大的统一进程,在我们这个时代,这个进程达到了最远的极限。现在,没有任何一部分人类是分开生活的,没有任何人类生存的孤岛。因此,从那个世纪开始,可以说,谁统治了世界,谁就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权威性的影响。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由欧洲人组成的同质群体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欧洲是统治者,在它的统一指挥下,世界以统一的方式生活,或者至少是逐步统一。这种生存方式一般被称为 “现代”(Modern Age),这是一个没有色彩、难以表达的名称,在这个名称之下隐藏着一个现实:欧洲霸权时代。

在每一个历史伪装的例子中,我们都会看到两个现实的叠加;一个是真正的、实质性的,在下面;另一个是表面的、偶然的,在表面。因此,在莫斯科,有一个欧洲思想–马克思主义–的屏幕,它是在欧洲根据欧洲的现实和问题思考出来的。在它的背后是一个民族,这个民族不仅在种族上有别于欧洲人,更重要的是,它与我们的时代不同。这个民族仍处于发酵过程中,也就是说,是一个儿童民族。马克思主义在没有工业的俄国取得胜利,将是马克思主义可能经历的最大矛盾。但没有这种矛盾,因为没有这种胜利。俄国是马克思主义者,就像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人是罗马人一样。新民族没有思想。当他们在旧文明存在或曾经存在的环境中成长时,他们会用旧文明提供给他们的思想来伪装自己。

为了穿透伪装,需要一种斜视,一种拿着字典翻译文章的斜视。我在等待一本将斯大林的马克思主义翻译成俄罗斯历史的书。因为这才是俄罗斯的力量所在,是俄罗斯人的力量,而不是共产党人的力量。天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

2024年10-11月书目

  • 歴史学の縁取り方 : フレームワークの史学史 / 恒木健太郎、左近幸村編

专栏6的参考文献一栏对我来说可能是最有价值的东西。而恒木健太郎本人也很有趣,考察过大塚社会学的一些法西斯侧面。

  • アジアから考える5:近代化像 / 溝口雄三 [ほか] 編

论文的第一个参考文献很重要

最后选这本书,还是意识到果然人一辈子只能写一个题目…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的题目看似差别很大,其实无论是新权威主义还是青木保的日本文化论,还是村田或者沟口老师,都在我的博士题目里重新出现并把我创死了。

整到最后,还是1830的问题。即日本依靠过去的遗产可以在战后的顶峰重新思考自己的现代性,而我们对于现代性的思考却还停留在五四时代,玄学鬼输给了科学,科学溶解了一切。

尽管最终这本书还是没能成为序章草稿的第一个注释,但还是值得纪念的思想尝试。

  • アジア的生産様式論争史 : 日本・中国・西欧における展開 / 福本勝清
  • 「封建」・「郡県」再考 : 東アジア社会体制論の深層 / 張翔、園田英弘共編
  • 立憲国家中国への始動 : 明治憲政と近代中国 / 曽田三郎

福本书又涉及到了日本的现代性问题,欧人的论述大多以中国为基础,而中日之间又会交叉,所以这里至少会出现作为欧人想象的中国,作为日本欧化想象的中国,中国现代化想象中的日本,日本与中国所想象的西欧。

很疲惫,说实在的看到这样漫长的论争整理实在是太疲惫了。

因为奇怪的时空节点,导致亚洲人永远在思考现代化的极限带来的本土趋势时撞上进步教的阻碍。

第二册主要是有曾田的论文,很有趣的题目。「清末の立憲改革と大隈重信の「封建」論-他国の政治改革をめぐる自国史認識」,依旧是这个主题。

而后一本则是日式经典盆栽研究,也是我真的看不下去的详细资料。日人肯写,后人肯看,但真正的欧洲影响,因为少人写也少人知了。

  • 中国・改革開放の政治経済学 / 三宅康之

对于在四川试点的承包制(工农业统制),直辖市制度(央地关系)和分税制改革(央地关系)的三部分考察,非常古典的政治过程论和美式政治学。以前记得翻过一次,没怎么看明白,现在在回过味儿来,密涅瓦书房这套丛书确实每本都很厉害。

  • 中国改革開放への転換 : 「一九七八年」を越えて / 加茂具樹、飯田将史、神保謙編

方法论很模糊的论文集,你说他用了近代化视角吧,也不全是,你说日本特色的实际考察吧,还非要上意识形态滤镜。拧巴的写实。

  • 47都道府県別日本の地方財閥 / 菊地浩之
  • 三井・三菱・住友・芙蓉・三和・一勧 : 日本の六大企業集団 / 菊地浩之
  • Hadley, Eleanor M., and Kuwayama, Patricia Hagan. (2002). Memoir of a Trustbuster: A Lifelong Adventure with Japan. United States: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 『アキラ』(1988)

无意间看一些押井守评价高畑勲,又不知怎么查到了『かぐや姫の物語』,又不小心查到了赞助人氏家齊一郎的头上,一些古河家与吉卜力的突如其来的链接。一些很日本的时刻,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想起日本实际上还是一个相当缝合的地方。然后顺着氏家去读那些财阀的故事。

大多的财阀研究都停留在战前的经济制度,或者发家史一类,战后经历了GHQ的解体,重组的财阀是什么样的?我住处不远的车站旁,三井的地产,三井的银行,三井的超市;或者从一开始我来的时候就管窥到的近铁-三菱与东大的关系,都告诉我解体政策之后财阀换了一种形式依然存在。而这种现实的财阀研究,可能要看菊地浩之来了解了。

Trustbuster ,或者说Eleanor Hadley 女士其人其事,实在是很传奇的一页历史。占领后美国以一种从天而降的姿势改造日本,可谓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社会工程计划。而这些计划不但涉及到E·H诺曼的日本维新史,还涉及到OSS,哈佛大学,Radcliffe College,以及叶理绥的学生们。

暂且不提内容,单是这种历史就让我感慨颇多。我在将近十年前报考国政这种学科的时候,会天真的妄想自己也有一天能成为起草他国宪法的官僚。但实际上读无论是所谓麦克阿瑟宪法的翻译史,还是Hadley 女士的生平家境,我突然意识到了,即使假如有一天我的国家会需要那样的官僚,那些空缺永远有更优秀的人,无论是家境背景还是客观条件,以我们的脑力和人力数量,那些工作大概率永远轮不到我这种人,我只是饱和生产中过剩被淘汰的那一部分。

OSS做得到的那些事情,在当时由那些真正的中产阶级内部掌握。能在1930年读博士的,让大学毕业的女性做家庭主妇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家庭,我自己的家庭又是什么样的量产家庭。

这样一种空虚感弥漫了整部书的前半部。我也确实对此无能为力。而中间无论是对淞沪会战后的中国与日本的描写,只感到那时的西人确实不把我们当人看,但依旧,那时候的日本像是一个集体主义的,而那时的中国像是一种个人主义的。这也和今日日本右翼想要证明的所谓“集体主义的幻想”或中国某些人谈的“秦制”背道而驰太多反而显得好笑。抛去这些细枝末节的联想,整本书对于政策制定的过程描写的很详细,我也无意或无能力去追究更多的细节,我只是看到这种以从天而降的姿态所进行的改造,完全基于一些外国研究者对日本的想象;即美国是在对一个,基于欧洲,或者确切的说,基于德国的时间线来理解日本;并以这种“作为想象的日本”为对象,制定了满足于其想象的政策,如拆解财阀,农地改革拆解地主,废除国家神道,扶持工会和左翼政党等等。

而更好笑的是,作为Hadley 女士的个人回忆,改造日本只是书中中段的一章节罢了。

自然,这种不了解其对象的改造,最终的结果不单是日本右翼所批评的,让日本无法理解的强力的政策导致的历史问题的尚未解决。也导致了这些政策在占领结束后迅速回弹至了一种“改了,但仔细看又没完全改”的状态。这种状态里的各自的好笑矛盾,最终以学生或社会运动的形式卸去了最后一丝错位的火,从此日本再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变化了,有的只是永远不会得到回答的,残留的历史问题。从这个角度,甚至押井守拧巴的电影也说得通了

加上小松左京的寓言故事,这也顺利让我重新理解了战后美国之于日本是什么样的存在。不是简单的研究日本得被迫把一半精力放在美国上,甚至连思想史都是美国来的二手货。要极端到了如果不是美国的战后改造这个形态的日本根本不会出现。

几年前看主体性问题搞得如此晦涩弄得我头疼,实际上不如一篇寓言说得透彻:没有美国的全面改造,一切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而日本自己是否保留了走向这种形态的可能,又变成了所谓现代性的线性与否的问题…这个问题日本居然再也没有机会去回答了…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空无…

所以才和90年代的中国问题接续起来,既然日本已经永远失去了独自的现代性,那么中国或许代表着另一种可能的现代性。可惜我们的主流也依然是把美式现代化论或其黑格尔改良(从1960直接反到1830去了)当作指导理论。

但很好的的事情是:人类是会忘记的。所以对战后性成熟的人来说,从天而降的美国制度已经是理所应当了,而对中国的期待也自然过时了…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冷战秩序的危机让英文世界又开始思考所谓另一种时间线的可能性,我们的历史,又一次要被拿来大做与现实无关的文章。今天泰西人重新思考其他地方的现代性,与九十年代的日本中国研究对中国的憧憬并无二致,本质都是对自己的回应,而实际是什么样子的,很少有人在乎。

另外查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比如E·H诺曼的中文翻译《日本维新史》,最早是姚曾廙在1962年翻译的。这样一部所谓“现代日本政治学的开端”在奇妙的时刻到达了中国,却是以一种经济现代化成功史的角度出现,另有时代风情。

姚曾廙(1912—1976)

笔名天马。北京市人。翻译家。

姚曾廙早年失怙,自幼跟随祖父姚锡先。祖父姚锡先曾官任清廷兵部侍郎,系中日甲午海战主战派人物之一。故其年少时即受到爱国主义思想熏陶,并养成了刻苦读书的习惯。1934年, 姚曾廙以大学四年总平均分第一名而获得“金锁匙”的荣誉。姚曾廙自燕京大学政治系毕业后,即到中国大学执教。后参加抗日救亡运动,遭日伪当局通辑,而辗转到重庆。经由同学介绍,任财政部视察室视察,并代理该室主任。

新中国成立后, 姚曾廙赴东吴大学任教。不久,因肝硬化等疾病缠身不得不卧病在家,于是辞去了大学教授的职务。后经上海统战部推荐,自此开始了翻译的工作生涯。

姚曾廙一生所译著作达七、八百万字以上。其中主要有《中国关税沿革史》、《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现代资本主义》等。

  • Mason, Philip. (1993). The English Gentleman: The Rise and Fall of an Ideal. United Kingdom: Pimlico.

在河野书店看到的,很好的书架,一面欧洲,一面中国,然后是一面日本,以前看不出这个门道。书却是很无聊的文学批评,我又没有读过里面大多数的例子,只能看个热闹。

  • 東大ファッション論集中講義 / 平芳裕子

序言大概有一句平芳老师同僚的真心意见:时尚作为自己一生的专门是否有些浅了。平芳老师却大为光火,说这个领域很有深度的,我便写本书给你们看看。

我看罢:时尚或许不浅,但你这样谈是否有些浅了。

  • Han, Byung-Chul. (2015). The Burnout Society.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学哲学学成这个样子也挺没劲的。东亚内卷哲学,要不是我听多了已经上班打工的同学谈论这些事情,我意识到对于不包括我的一部分现代人来说,这居然是个严肃的生死问题,我也不想把这书放上来。对于无法学着用思想解脱自己生活苦难的人来说,或许一句经济的安排是最好的安排并不会迎来太大的反对。

我也不想看起来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事实上,所谓时代进步或者生产力的发展指的是创造出更多的工作岗位和需求,而不是人类福祉。什么时候能搞明白这个再谈时代进步吧。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进步?那似乎是时候想起祖宗严选的力量了。

右转和全球资本主义冲突吗,实际上并不。因为在美国加州自由派的幻想中,无论那巨量房产供应下的鸽子笼赛博朋克景观与毫无污染基建的自然散步共存,还是步行可到达热闹街区能被想象的所有美食上限变成了廉价的餐车与各国假快餐,ubi,然后理想的工作变成了ai waifu加笔。

这些离谱幻想的背后所体现的生产关系和sns所体现的生产关系是一样的:永远都有更大的个体效用。新的生产关系最主张的就是更大很快更好的个体效用。

即成为一个永远的青少年;谋求多样性,新鲜感,要永不枯竭的冒险,要永不满足的欲望;过去的封建教化,规则,父母的权威和社会的观念都通通变成了枷锁。人生变成了一场多样性的体验,是一场波澜壮阔,充满惊奇和意外的大冒险,是感受一系列的情绪和情景,是xbox game pass,是无数的 “我体验一下”。

这种效用在如今世界体系的顶端的西海岸所展现的现实,在网络空间以文化产品所展现的现实,一如那妄想中所当做福利而论述的消费品化的自然与人类景观,是可持续或者真的自然的吗。ubi和亚洲餐车真的能共存吗,或者说鸽子笼和区域社会真的能共存吗。显然不能,所以这种生产关系是被建立在国界这种落后于生产关系的产物才能产生的跨国剥削所支撑。

所以问题来了,同样因为主网,全世界所有地方的人现在都看到个体效用能多么发达了。所以这种被迫右转更像是一种小动物的哀嚎,在被忽视的一笔带过的餐车世界中呼唤自己的幸福。

所以没有得到或理解了得不到效用的支撑层,尤其是旧世界,就在这种哀嚎中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抵抗,结果还真能迎来宏观政策。二战时期的现代政府面对发现了哭就能有奶喝的孩子,还真是绝配。

生活与技术不过差十年,但组织与意识形态是二战的,经济是19世纪的,政治甚至是18世纪的;技术进步与创新不过是熊彼特之后在经济学被神话向往焦虑的对象。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814165911/answer/4854310564

多好的总结。

  • 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
  • 死火重温·序·中国思想与现代性问题·科学主义与社会理论的几个问题现代中国思想的形成·序
  • 悪文の構造 : 機能的な文章とは / 千早耿一郎著

如何教学和如何逻辑的写作似乎是没有课来教的必修课。在做助手的课上枯坐,我说,让这些本科生讨论一些他们这辈子在日本都见不到的东西是否有些好笑。老师却说,他们才刚刚要开始思考,我愣住。从我的题目来看,我已经思考停止了。唉。

听王老师讲学术论文写作。谁能想到我前两周刚听完DEI是全球资产阶级的阴谋的阴谋论,后两周就看了这么多关于京东的挖掘机启动。最好笑的是二游战争的梗图被拿来创京东,真是今年不可多得的乐子。

王老师还被我点菜式的要求讲了汪晖,结果确实让我受益匪浅。比如汪专著序中的整理,暴露了他面向海外的写作的方式。再包括他的现代性与科学主义的批评,实际上在新左=自由论争中以何种逻辑写作。

怎么说呢,我很喜欢汪的写作方式。无论是刻意回避国内研究的背景,还是面向海外研究的回应写作,再包括“代理人战争”式的论证方式,我都很喜欢,并且在之前的写作中尝试模仿。

我真的觉得那些代理人的逻辑很重要,就像想要理解猪口孝笔下的科学的政治学,不得理解帕森斯和现代化理论的科学吗?反而丸山的科学与否才是不那么重要的。

可惜,大多数人就像关心社会公平而不关心哈耶克与罗尔斯的实际理论一样,也更喜欢背过传统只看战后,所以战后日本政治学也变成了这样。而我欣赏的,真的去讨论帕森斯的社会学概念与行动论科学的薮野老师,自然而然的没人去读。

我很无奈,我的修论去讨论了薮野老师六十年代写过的话题。我交出去的博论计划和汪90年代的思考一样在重思现代性和反对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主义。我何苦呢。自己的题目没有一点知识的刺激,真的很痛苦。但为了尽早毕业,又不得不做。

千早耿一郎的书是偶然看到了再版,但并不像我期待的是一种学术论文写作指南。看到九十年代的出版时间就多多少少算有点失望了,内容似乎并不值得今日参考了,主要是一种日文语法的介绍,只是说了基础的:先说结论;少用长句;主语要分明之类的话。

  • 当代中国留学政策研究 1980-1984年赴日国家公派本科留学生政策始末 / 王雪萍
  • 大潮涌动 改革开放与留学日本 / 廖赤阳
  • 1978留学改变人生 中国改革开放首批赴美留学生纪实 / 钱江
  • Ma, Yingyi. (2020). Ambitious and Anxious: How Chinese College Students Succeed and Struggle in American Higher Education. United Kingdom: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记得几年前在改革开放大事记里看到赵紫阳会在新年打电话问候旅美留学生,当时觉得奇怪,又感受到了这一行为的政治意义。钱江书里写的就很清楚,这是邓小平个人推动的政治功绩。此外,从比例上来说,主要去美国,以及主要学技术。这都是塑造了我们时代的,某个人的小决定。

或许我能私自在国外读书也是受了这政策的恩,就好像我几年前翻杂志,中国赴日自由行也不过是08年才开始的。

开放只是改革的副产物。或者用书里的话说,这是国家意志下的选拨与派遣,是一种不计投入要求固定产出的,为了学习科学技术的,对学者的计划经济的饱和生产方式。无论真的需要多少,培养的一定是超过需要的,这样一来留在国外的损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而具体到日本的统计研究和文书记录等,又有两册专论,毕竟中日的留学是文科显学,不写白不写。但很可惜的是虽然提到了派遣文系研究,这些文系研究者却在这些回顾研究中缺席了。

最后,一个很容易得到的观察。与上一代的研究型技术专家相比,新一代的自费留学生更专心与全球资本主义世界里的世俗成功。哈哈。真是加深了我对美国小留的刻板印象。而书本身,调查设计的私活太多了,水平很差。真难以想象这种书还要被翻译回来吃二手屎。编辑作者是都活在旧时代还没醒呢。

与此相比,我真是无可救药的落后于时代了。

  • Westad, Odd Arne. (2024)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China’s Road from Revolution to Reform. United Kingdom: Yale University Press.

没注意另一个作者,结果就是在半夜看这书情不自禁破口大骂,怎么2024年了还在念经。

题目里的大转型完全是碰瓷,我完全没有看到你去思考13亿人加入世界市场会对世界带来的冲击,或者改革运动内涵的国家与社会的双重运动。

结果就是既没有研究整理,也没有理论框架,写了很厚一本故事书,居然是老套的现代化必将收敛于政治现代化的结论,那你写这个题目干什么吗。

  • 《决裂》(1975)

文革电影,很有趣。旧时代人的衣服还是很好看。

  • Bowden, Breet. 2017. The Strange Persistence of Universal History in Political Thought. Germany: Springer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序章里灵机一动想起了现代性和普遍史的联系,拿来做概念介绍,还是很有趣的书。最有趣的还是谈论亨廷顿的那部分,以及亨廷顿本人的那篇论文。

  • Huntington, Samuel P. “The change to change: Modernization, development, and politics.” Comparative politics 3.3 (1971): 283-322.

谁能想到他早在1971年就写完了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文明冲突两书的主要观点呢。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实际上比我想得更熟悉美国政治学史,我此前一直把他当作更纯粹的政治思想学者。感慨他实在是牛。

从这种意义上福山的书去整理现代化论甚至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并归结到普遍历史还是很…很传承了亨廷顿的想法。

唯一的不同是,亨廷顿看到了70年代,或者68年之后在欧美出现的社会反动。

而我要直到今年才见到,才理解。

 it could be argued that it is a cyclical process with major ups and downs over time or that a turning point in the process will eventually be reached where the “upward” secular trend of modernization will be replaced by a sustained “downward” trend of disintegration or primitivization.

  • 近代日本の国際秩序論 / 酒井哲哉
  • 追いついた近代・消えた近代――戦後日本の自己像と教育 / 苅谷剛彦

很久很久以前读过的两本,最终这两部成了自己博论的首要参考文献,一个是在思想意义上的国际视角,一个是通过政策与现代像来考察自我的方法。

在很久以前读的时候,两册都没得到真味。只有把国际秩序和自我像都和对现代性与普遍历史的想象结合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苅谷前半和后半为什么脱节,酒井的序章为什么给我那么大的震撼却又让人感慨他对时代的把握充满了日本的停滞感。

希望我的序章通过资格审查吧,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有这一天。

  • Friedman, George. The next 100 years: a forecast for the 21st century. Anchor, 2010.
  • 東洋と西洋 : パーキンソンの歴史法則 / C.N.パーキンソン著 ; 福島正光訳〔East and West by Cyril Northcote Parkinson〕

深夜看一些经济人的宏观分析,看到一句真的很好的。

“the tragedy of Asia is that Japan is a profoundly socialist country on which capitalism was imposed, while China is a profoundly capitalist country on which socialism was imposed. But each will naturally drift back to its natural state.”

可惜原作者没给出处,我就只好问ai,但果然ai给了错误答案,但读了也算读了,书里也算很有趣。依稀记得刚在大学里读国政的时候瞧不上这种经济学出身的研究,总觉得欠点政治理论的底蕴。现在重看,不得不说人搞经济的单纯解读现实,不比空虚的理论强太多了。但这书没看到的东西,也确实是百年前就有的理论模型。但这不重要,这些人着眼现实修正模型比谁都快,至少绝对比政治学快得多。

然后就只能去看那文章里唯一出现的引用,结果还是没有。那引用的书也是很古老的异味,大概是斯宾格勒的另一版本。但在看日文译后记的时候,发现一句有趣的:

日人对东洋西洋的认识最早不过明治之后,但西人东西对立的观念自有西方历史学以来便在。

很好的一句,给东亚人一些种族歧视和文明冲突震撼。哈哈。

人类的未来很适合交给财富自由的宏观投资人去思考,而国家的未来交给至今依然存在的国费留学生、官僚去思考。而我只需要考虑逃跑。

人还是要认清自己的定位,我只是像上野千鹤子说的一样想躲在高塔中借第二本这样的,十年都不会有人再借的书。

  • Jacobs, Nicholas F., and Shea, Daniel. The Rural Voter: The Politics of Place and the Disuniting of America. United States,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24.

美国大选,我的世界意识就是在我上大学那年第一次看特朗普和希拉里的阴谋论时觉醒的。这一次实在很好奇,我把一些很奇怪的意义加在这次选举上。

比如我很好奇产业资本和复古反动的力量与全球金融资本主义的力量到底谁会主宰我的人生…

我只是本能的期待特朗普的乐子,或许和我出身边疆有关,但我又立刻注意到他分肥时所体现的为了反对而反对的反动本质。

后来联想今年很多国家的传统保守党被选民惩罚才稍稍理解,本质上是选民要回到过去的好日子,然后嘴上天天要回到过去好日子的保守党实际上在过去几十年里身体力行推进了全球资本流动。中左更不可能反对全球资本流动了…合着是个死结。

反对党实际上是借势而已,借这种社会复古之势。

从这个角度来说…产业资本和国际资本的对决重要吗,实际上并不重要。全球阶级已经形成了,跳梁右实际上在反不可欲的古,过去几十年做的事情正是实例,那些人反而是最可以随时摇摆的。

话说回这本,非常非常古典的计量政治学,就连研究对象都是最经典的选举数据,可谓科学政治学的最初形式。在今日这种方法的回顾居然被套上了历史手法的名头,看来区分作为进步意识形态的科学与实际的研究的实证逻辑的科学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很难的事情。

书里几乎很少有分析,以各种关心政治的人耳熟能详的主题罗列了收集到的数据,重复了那个被重复了无数遍的故事。而且也很守实证逻辑的只停留在了国内,并且抽样设计也下了功夫。

值得被拿出来让我说道一句的报告这种城乡差异的分歧点显现在图表上停在了2008年的时间节点,很妙。2008,伟大的年份。远比2016重要,只是我没有记忆。

这一切当然是一个全球化并和中国息息相关的故事,正是中美合谋的全球资本主义大转型,促进了美国社会与中国社会内部的变化。

不过,当世界范围内我们终于迎来了亨廷顿在五十年前的预言,我又有些些许的迟疑。事情真的如科耶夫所述的那样吗?一切真的是单箭头的吗?

还好我又想起了国政出身给自己不多的教益,尊重人类和世界的多样性,不去预测未来。

美国可以造出自己的传统,并迎来了自己的社会反动力量以对抗全球现代性。

我们的传统呢?

  • 移りゆく「教養」 / 苅部直

生活在教养学部,还是得想想怎么和人解释教养。很早之前存了苅部老师这一本,一直没去找。

看他在前言里写:教养是生活智慧与对秩序的(政治)判断力,市民化的知识(culture)或自己如何生活,(日本)自国传统文化的三者。

很合适了。

至于书里剩下所写的教养一词的日本概念史,我倒没什么能说的。

  • ドイツ正統史学の国際政治思想 : 見失われた欧州国際秩序論の本流 / 大原俊一郎

之前在神保书市看到的,卖太贵了舍不得买。对英美国际政治理论叙述里内涵的普遍史视角的批评。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从德国的传统为中心的,合着不信英美又回去信兰克了,咱就不能搞点什么日本的国际政治理论吗。不过,依然是认死理不妥协的学术史研究。这就足够我喜欢了。

  • 政治の隘路 : 多元主義論の20世紀 / 早川誠
  • 西方自由主义的兴衰〔Arblaster, Anthony, The Rise and Decline of Western Liberalism. United Kingdom: B. Blackwell.1984.〕

有次意外见到了早川老师,在回家的电车上硬聊。聊到冷战自由主义,他说,这种批评早在八十年代就有了,我大惊。后来补课才知道确实,也想通了这种批评主要是70年代越战的产物,比如 Arblaster 的书。就出现在早川书的前几页。

而早川书,恰恰要展现,也从学术史角度展现了2001年之前美式多元主义如何局限了,而不是体现了政治学的想象力。反而因此成为了理解当时政治学史的绝好参照,也在今日让我可以安心的把多元主义及其衍生打入过时的地牢中。某种意义上是薮野老师六十年代拆台行动论的翻版,不过早川是在拆台多元主义走太远了。我真的很喜欢这种认死理不妥协的学术史研究。

至于我找 Arblaster 书找不到只能看中译本,结果没想到是翻译的又烂,主旨也不对。硬生生把一本批评冷战自由主义的书当作在中国推广美式自由主义的启蒙书。

看到翻译居然还是2011年,我真是无语了。但凡是2001年我都原谅你。对中译本真是有心理阴影越来越大了,以后有时间可以大量重读。

    • 大众的反叛〔The Revolt of the Masses

    在参观国会之后的电车上看到有人拿着一本文库本在读,想起自己高中看这书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学重读也没看明白,现在觉得大概率是翻译的问题,新找了个版本看。发现是远比我想的更有趣的书。

    抛去熏人的种族主义内容,我们又一次回到了战间期,回到欧洲之末日,回到对科学技术和现代性的反省。果然人类对现代性最好的反思已经在一百年前完成过了,那一时代的人就是有最大的思想责任和最小的现实责任。

    作为一个欧洲老保呼吁文明冲突和重申科学主义,甚至对俄国的评价也很适用于今日中国。真是很好的书,但也明白为什么英译者要匿名了,这一切都太过政治不正确了。不过政治也恰如作者所述,可以区分谁有真正的判断力。

    我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马克思主义与真正的民族主义不可得兼的呢,大概是半年前回国突然意识到我的家乡完全没有民族主义和为什么的时候。

    而这种简单的结论已经成为了一小部分人的共识了,所以最激进的保守派给出的共同想法是:放人出去保种,等待社会崩溃后出清人口和问题,回来重建。

    这不比我的论文具有知识上的刺激性吗。

    群众要求自己行动的权利就是对自己命运的反叛,其根源在于欧洲的士气低落。后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我们欧洲大陆以前对世界其他地区和自身行使的权力被取代了。欧洲不再确信自己是统治者,世界其他地区也不再确信自己是被统治者。

    新的平民阶层继承了宽裕而慷慨的过去–在理想和活动上都是慷慨的–却被周围的世界宠坏了。溺爱意味着对任性不加限制,给人的印象是什么都可以做,没有任何义务。受到这种制度熏陶的幼儿对自己的底线毫无经验。由于消除了一切外在的约束,一切与其他事物的冲突,他实际上开始相信自己是唯一的存在,并习惯于不考虑他人,尤其是不认为他人比自己优越。

    对技术成就的实际兴趣对这种成就的进步或持续没有任何保证,因此,在描述十九世纪植入的存在的最新方面时,我只剩下这两个特征:自由民主和技术主义。

    是谁在行使当今的社会权力?是谁将自己的思想形式强加于时代?毫无疑问,是中产阶级。在中产阶级中,哪个群体被认为是高人一等的,是当代的贵族?毫无疑问是技术人员:工程师、医生、金融家、教师等等。在技术人员群体中,谁代表着最优秀、最纯粹的技术人员?毫无疑问,还是科学工作者。如果今天有一个星际人物访问欧洲,为了对欧洲作出判断,询问欧洲更希望通过哪种类型的人来对其作出判断,毫无疑问,欧洲会愉快地确信自己会得到有利的判断,并会指出她的科学工作者。

    现在事实证明,真正的科学人就是大众人的原型。这并不是偶然的,也不是因为每个科学人的个人缺陷,而是因为科学本身–我们文明的根源–自动地把他变成了大众人,把他变成了原始人,变成了现代野蛮人。

    当代国家是最容易看到和最著名的文明产物。当我们注意到大众在国家面前所采取的态度时,就会得到一个有趣的启示。他看到它,钦佩它,知道它就在那里,保障着他的生存;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它是人类的创造物,是某些人发明的,是由某些美德和基本品质支撑着的,这些美德和品质是昨天的人所拥有的,而明天可能就会烟消云散。

    从十六世纪开始,人类开始了一个巨大的统一进程,在我们这个时代,这个进程达到了最远的极限。现在,没有任何一部分人类是分开生活的,没有任何人类生存的孤岛。因此,从那个世纪开始,可以说,谁统治了世界,谁就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权威性的影响。在过去的三个世纪里,由欧洲人组成的同质群体就扮演了这样的角色。欧洲是统治者,在它的统一指挥下,世界以统一的方式生活,或者至少是逐步统一。这种生存方式一般被称为 “现代”(Modern Age),这是一个没有色彩、难以表达的名称,在这个名称之下隐藏着一个现实:欧洲霸权时代。

    在每一个历史伪装的例子中,我们都会看到两个现实的叠加;一个是真正的、实质性的,在下面;另一个是表面的、偶然的,在表面。因此,在莫斯科,有一个欧洲思想–马克思主义–的屏幕,它是在欧洲根据欧洲的现实和问题思考出来的。在它的背后是一个民族,这个民族不仅在种族上有别于欧洲人,更重要的是,它与我们的时代不同。这个民族仍处于发酵过程中,也就是说,是一个儿童民族。马克思主义在没有工业的俄国取得胜利,将是马克思主义可能经历的最大矛盾。但没有这种矛盾,因为没有这种胜利。俄国是马克思主义者,就像神圣罗马帝国的日耳曼人是罗马人一样。新民族没有思想。当他们在旧文明存在或曾经存在的环境中成长时,他们会用旧文明提供给他们的思想来伪装自己。

    为了穿透伪装,需要一种斜视,一种拿着字典翻译文章的斜视。我在等待一本将斯大林的马克思主义翻译成俄罗斯历史的书。因为这才是俄罗斯的力量所在,是俄罗斯人的力量,而不是共产党人的力量。天知道它会是什么样子!

  • 戦後政治学の展開 : 機会と挑戦の50年 : 村松岐夫京都大学名誉教授オーラルヒストリー / 村松岐夫[述] ; 河野康子編集

利维坦小组已经出了大狱的口述历史,这次又出了村松岐夫的。可惜我没等到猪口孝的口述回忆,就先等到了猪口孝遇火难的消息。

只能说一句好话,作为学者被自己的藏书火化是我以前曾想过的,很浪漫的死法之一。他真是把我人生所有狂妄的理想全都加倍实现的幸运儿。这下死也不如人家死的酷了。

人还是得承认不如人啊。

说回这本书,其实挺失望的。整个利维坦小组就是在冷战后对二战遗产的清算。某种大势的产物,日本学者也能清晰的认识到这是世代交替的一部分。

美国化的意识形态的科学主义借着行动论的视角打碎了实证一词的意思。唯一贯彻了美式意识形态的人只剩下猪口孝,至少他还对自己诚实。诚实的接受了美式政治学的意识形态,用一生最后的不对称完成了自己的不妥协。而村松和大狱只能在回忆里说自己与前辈并无实际的隔阂。

我并未读过太多村松的书,且按下不表。只说在回忆里谈自己短期留学交流的样子,实在下品。书里透露的对政治学史的认识,也让我这个外行感到浅薄。不过在自己兴趣范围内的事情倒是知道了两点,一是村松和大狱是在政治学大会会场为了借用猪口的美国名气而临时邀请的;二是利维坦杂志的创刊主旨是三人讨论,大狱草稿,在猪口家一起写完的。

2024年8-9月书目

  • Spencer, Alexander. Romantic narratives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16.

序章对于叙事或者说故事于国际政治的整理很合我意,但实际内容多少有些无聊了,德国人喜欢海盗,英国人喜欢阿拉伯的劳伦斯,美国私人武装公司搞宣传改善自身形象之类的。视点比内容有趣的书。但其实更有趣的是我在一些政治立场完全相反的微博上看到这书,对着书名愣了好久的神,又觉得有趣又觉得国政这学科真是没救了。

  • Filoni, Marco. “Tyrants at Work. Philosophy and Politics in Alexandre Kojève.” PHILOSOPHICA (2024).

杂志特集的形式对科耶夫手稿的分析,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体裁,内容对喜欢科耶夫的人来说多多少少算有趣。题目很妙,有很多指代,或许让我来的话我会译成书房里的暴君。

  • 宏观经济学二十五讲:中国视角 / 徐高
  • 金融经济学二十五讲 / 徐高
  • 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3
  • 中国的奇迹 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 / 林毅夫

被推荐了录制的课堂讲义,想着不如看书就找了文字版。赞美徐老师,写了我很喜欢的口语教科书,虽然徐自称把教科书写得口语化多少有些见不得人,但实际上我越来越觉得能把事情给不明白的人讲明白才是最难的。在大一昏昏沉沉睡过了我的微观经济学课之后,没想到我会拿起宏观讲义。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在教科书里引用百度百科或者维基百科这种人人可以修改的东西,或者自引在财新发表的文章让这书显得太过口头了或者徐自己学规不严,不管怎样这都是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教科书,至少引用一下有责编的百科字典或者手册吧,这里似乎还要给某大学出版社的编辑水平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这都是编辑应该插手的问题。

很有趣的是12年左右徐对消费不足的分析,用简单的模型把这些年来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问题都说得明明白白,了不起。原来事情从2008年就已经变化了,只是我这一代人不记得而已。

顺便还让我终于明白了80年代为什么会有人把改革指向国有企业,原来是70-80年代的一般均衡和数理经济学的政治隐喻。理想模型和数学分析确实是批评的一把好手,不过要把批评理想和操作指南混作一谈,就会让历史变得有趣起来。如徐所说,理论只是渡河之舟,而不是上了贼船就不带挪窝。不过很多人能意识到理想模型只是用来分析变量的,但同时又有很多人不能,这也是人类的性质。

作为政治学出身通过ipe 而对经济学补课的感想,除了经济学率先捡起来本土视角或许与政策建议或当下的问题导向相关,再就是政治学在本土视角上的努力却完全依赖于等待并试图解释一些还没有发生的更大规模的实践结果。而通过徐对经济思想的简单回顾,我又深刻理解了经济学帝国主义在战后向各社会科学,尤其是政治学的扩散,尤其是所谓方法论的个人主义和政治学行动论。

可惜,政治学行动论最后破产也破产在与经济学同样的暗伤,即模型所假定的暗默的前提。在经济学中只是以美国历史为基础的模型并不符合国内要素,只要分析国内情况就行了。但在政治学中则是最根本的问题,经济学至少可以把共通假设放在要提高社会总效用,美国政治学却擅自把人类政体进化论总目标放在了1950年代的自由民主制,这时候中国政治学还直接拿回来用就多多少少算有点幽默了,认了这个目标你就算再分析本国情况也无济于事。

长叹一口气,当然,人无完人,原来徐的老师是林毅夫,一些传奇人物,在这里就不谈林游泳的故事了。只感慨林,徐,国发院等等的特殊地位,但看起来徐也并不如林如意,因为他经常在文字中体现对政策议论的不满,这似乎和今后的宏观政策有关,在这里还是伏下这方面的闲话吧。

徐最终绕来绕去也只是讲了那个关于国企特征导致结构性内需不振的故事,看了很多书的结果就是发现很多人无论写了多少本书,翻来覆去一辈子都只能讲出一个(或者几个)真正重要的故事。我无意就此贬低任何思想价值,只是稍稍安心人类可能一辈子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那一代写那一代所见的未来,我写我看见的未来,这些未来预测的保质期都很短。

而重新捡回宏观知识之后,再看这些年来很多议论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经济学的事情,因为宏观能给的答案很简单,我都能理解。那一个人看不出这些答案就只能是故意装傻,或者认知水平有问题。

当然,最后看到徐老师在最近几年转向了公众号和视频网站,稍稍看了些文章。觉得他想把国企利润拿来全民分红促内需的思考很有意思,但全民持有国企总基金股权长期不可出售只拿分红还是多多少少有点波兰私有化的味道…

如果按照他的思路设想下去,不如做一个估算。即按人口总数算一个名义人均股权,按人均股权直接发股息数量的人头基本收入估算一下:一年一万亿的国企归母净利润,按照5.2%的平均股息算,一人一年能发37块红利。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看来最后刺激不了什么消费,只能让普通人把股权卖了顺利完成私有化…怪不得徐还要特别强调这个股权一定要长期不可交易。

当然37块也只是一年的增利润分红,如果算总利润存量和增量,再加上算复利,十年内就会变成一年发超过1000块的ubi,还等于每年几万亿的纯消费内需提振,再往复数十年怕是真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啦。这样一想确实很厉害…

但这个想法太实在是太社会主义了,在今天不会有政治家有胆量和意愿搞这种事情,也没有任何社会有准备接受这种实验冲击。但或许将来不一样,毕竟真正的大事件都不是按部就班慢慢发生的;像之前科耶夫文集中所举的例子一样:“一个人正在大西洋上空飞行”,中世纪的诗人和读者都会觉得这是虚构的,而喷气客机普及之后的人类看到这句话则会想象一架飞机正在飞跃大西洋。

在月末增补一些关于股票市场的闲谈,随着月末巧妙的刺激政策牢A顶上了天,其中看到一句很有趣的:即评价这一政策转变是智囊已经由年轻一代懂得经济学的人组成,知道财政刺激来缓解资产负债表衰退了。徐已经含财政刺激喊了好几年了,而央行的技术官僚还是装作没听见。是央行不懂吗,那不可能。无非是政治决策没有下达而已。

对智囊的高估属实对我们这个人口基数的不可感知性没有一点感知,老一代就没有懂经济学的吗,不然,有些人的思考并不会随年龄停止;老中外溢出去的过时脑力总量的冰山一角都经常能吓到我恐惧,我都没有能力去想象基于北京的全力能做到什么。当然不排除不少人会因为受不了考勤制度而被溢出去,但我很怀疑这一点…

蛮有趣的,查一些概念之后碰巧看到的论文,驳斥了日本经济停滞的技术停滞论。之前我还挺好奇徐会怎么解释日本的,结果只是提到了日本房产债务压低了居民消费预期,简单引用一下辜朝明,然后就跳到安倍经济学了。日本也是因为国有企业导致消费不足内需不振吗,我想肯定不是,我也没有能力给出这种日本经济学者自己也搞不明白的问题一个回答。至于国内很喜欢的辜朝明,他的资产负债表衰退对日本学界有什么贡献我姑且打一个问号;但那个野村研究所,早在我很多年前为国会打白工搜集资料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智库的研究水平与同行相比算很差的。

但没什么关系,我从徐两册书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经济学也只是和历史学一样向后寻求现实解释的理论,现实永远是对的,理论如果不能解释现实,那只是理论的问题。这对理解政治和政治学很有帮助。这也是黑格尔那句凡现实的即拥有可理解缘由的真意。而在足够的宏观背景知识下,大多数认知能力还可以的人的意见最后的分歧就在:会不会开热战和技术革新这类人性问题上,因为人类始终在限制人类,而不是只有技术限制了人类。所以一切都落回到了徐在书中角落提到过的,最终做决断的政治家上。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政治干预的经济运行方向会向一些故事所讲的方向去,但同样我作为一个会把政治思想爱好者当作一辈子身份的人,不得不提醒那些能理解这句话的人:经济学最早的名字不是后附的家政学,而是政治经济学;最早的问题关心也是国际竞争,关税与国民财富,这可不是今日为跨国资产阶级服务时轻飘飘可以挂在嘴上忽略掉的抽象“地缘政治风险”。

  • Forrester, Katrina, In the Shadow of Justice: Postwar Liberalism and the Remaking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9.

这是一小撮有影响力、富裕、白人、男性居多的分析型政治哲学家取得胜利的故事,他们在美国和英国的少数精英机构工作,尤其是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和牛津大学。

在经济学家、律师和政治理论家的帮助下,他们构建了一种具有普遍性的自由主义理论,并使之具有了自己的生命。除了对全球的想象之外,他们几乎完全关注北美和西欧的福利国家。在哲学取向上,他们是讲英语的(尽管在哲学史方面,他们阅读的是英语化的康德和黑格尔,就像阅读休谟和斯密一样)。然而,他们希望自己的政治哲学具有更广泛的影响。他们试图将自己的理论扩展到更广阔的空间,以涵盖更广泛的社区、国家、国际领域,并最终扩展到整个地球。

本书所讲述的历史,至少部分是关于这些思想的成功。在 20 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里,本书的主角–政治哲学家们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们开创了一个具有广泛学术影响力的研究领域,并通过阅读他们著作的经济学家、律师和政策专家–更间接的是通过他们教授的数以千计的精英学生–获得政治权力。

【中略】

也许现在应该把 20 世纪末占主导地位的哲学自由主义视为政治哲学家的主要资源,而不是众多学说中的一种,并把罗尔斯的理论理解为政治思想史上的一个独立篇章–我们可用的过去的一部分,与所有政治理论一样,是其时代的产物。

和 Waltz 一样同样成长于美国1950年代研究型大学扩张的黄金年代;或者接地气说研究生扩招的年代。没想到他也是在讲50年代的故事,好嘛,合着政治学的政治理论,国内政治的系统论行动论,国际政治三个层次都贯穿着50-70s的美国社会背景和50年代的经济学与方法论个人主义,不了解基础的美国社会史我们甚至无法得知自己学习的所谓“普遍社会科学”的全貌。

不过单论这本书,只能说题目起得太过出彩,其实是几篇顺着罗尔斯及其徒子徒孙攒起来的论文集,而且只用了很简单的历史分析。不得不再重复2016年之后旧故事真是在加速解体。而我有时还能见到在今日把罗尔斯挂在口头的同学,只能说人文学的悲哀就在于如果不好好掌握学科史,经常会出现学完了东西也过时了的感慨。

奈的回忆录,本来可以和华尔兹一起读,可是书到的时间不一样,还是错开了。但至少奈很诚实,直说自己是活在美国的世纪。很好的词,美国的世纪,美国在战后性成熟并获得博士学位的,有共同宗教信仰的,欧洲移民后代男性,这群人塑造了今日的社会科学议题,甚至社会科学这个词本身都是他们的发明。

退到这一步,我不得不说,社会科学或者至少纯国关领域(华尔兹与奈两人足以代表)那些60年代之后的经典,究竟在一百年之后还有多少能成为真的经典,我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有把国际关系领域重新回归到一些更基础的概念,比如理性对于无管辖性的思考,我们才能重拾国关的思想史意义,让这个学科更有生命力。

话说回这本书,比起华尔兹的传记,或许是因为本人写作的缘故,那种对于被描述对象的印象截然不同。华尔兹更像一个书斋里的政治思想家,而奈只能说是美国世纪,或者全球资产阶级的最初一代,只不过恰好在那个时代最合适的具现就是一个信教的美国白男罢了。

经济学,走向罗德ppe,之后是哈佛的政府系,那些在美国的德裔犹太思想家,以及最终的ssrc国际关系分科会。几乎一切都那么可预测,完全被罗尔斯那本书覆盖掉了,甚至他的论文依然是非洲比较政治学。与其说他是熟悉政治思想传统的,不如说他就是同一个经济学术语外溢过程一样从经济学外溢到“科学的”“美国世纪的国际关系学”里的人,他的学问也只是美国世纪里才能管事的一种帝国主义管理学。而从今日回头看去,08年之后,美国世纪,或者真正可以称得上美国世纪的时代结束了。

我唯一能找到的思想史痕迹也就是不入流的熊彼特和他远远想要蹭一下的康德。也难怪他的足迹:普林斯顿,伦敦,日内瓦,华盛顿,只是美帝国的足迹。我多少感到有些无趣。

中间很有趣的插曲是印巴以及日韩台的核扩散的部分,很有趣的是看到了哈曼卡恩说核扩散是应该的,保罗肯尼迪却说核武器很无所谓,唯一重要的是美帝国的实力。

哈哈。

更有趣的是中日与奈之间,他不提我都忘记了软实力是用来对抗《日本第一》的论调,以及它实际参与了克林顿对日的异质论政策转向。而与此对比,中国则混在非洲与亚洲的“未开发国”之中等待白皮传教士“一年顶十年”的拯救。而对这种白皮来说,异教徒不在自我毁灭的路上就在侵略战争的路上,苏联就是如此。而他对中国更是一窍不通,从“民族主义的中国”就可见一斑;不愧是战后世代,靠着自己的守株待兔大谈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或许我们也需要一场太平洋战争的冲击才能塑造出另一个真的可读的中国史视角。而他显然已经不能理解08年之后的世界,尤其是旧世界的文化残余还没有被完全打破的现在,这导致他对特朗普政权的批评停在了没脑力的人身攻击上。

终于拿到了这本书,我看崭新冒着油墨味的劣质纸就知道是Routledge 刚印出来然后飘洋过海来的,足足等了两个多月。以我对崇洋媚外的日本人的了解,我就猜图书馆还是肯花大价钱买纸本的。然后我再把本来就是扫描打印的书再扫描一遍,存在网上,这下终于不会再有这种滑稽戏码了。与此对比的是我想让图书馆买点小泉或者高市的政论文集就会被拒绝,还是欠右派收拾,又不肯为国出力还学美国人搞这些政治正确(笑)。不过我是占了这种政治正确便宜的,暂时不卖乖了。

内容我很难评价,只能说是上下的相互利用,以及那个时代对于海外知识的盲目崇信,再加上幕僚传统在当时北京的小范围体现。除了告诫我们想要真的参与政治除了去北京之外无路可走之外,或许更多的是经济学的特权地位的延续。从德国的经济学会,到苏联的商品经济,满洲国的统制官僚,再到打着美国旗号的中国经济学家,这种经济官僚在二战所造的组织形态国家里占据了特别地位。或许可以呼应前文里谈到的央行的研究所可能是水平最高的,其政治地位也是最高的。

改革开放,终究还是一个以经济为中心的过程。其他一切理论或实践都是辅助解决过程的产物。而这种以经济压制政治,文化,乃至民族的后果已经在全球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下展现了。

这种技术或者科学溶解掉文化的“聪明选择”究竟是否称得上智慧,轮不到我一个文科生去想了,何况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但这种选择的后果却实实在在的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 Rosenblatt, Helena. The Lost History of Liberalism: From Ancient Rome to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0.

很有趣的书,确确实实写得很好的思想史著作。本以为会是更早年代产出的书,结果又是2020年之后的大转向的一部分。尤其有趣的是原来“盎格鲁-撒克逊”一词之所以产生,是英国人把大宪章的功劳虚空追认给德国先民部落的自由主义民族性才得出的神话,结果在二战和冷战后形成的自由主义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德国又变成另一个极端的民族性保持者了,好笑。

让我引用后记里的话吧:

以个人权利为核心的 “英美自由主义传统 “是二十世纪中叶的产物,甚至更晚。”权利转向 “是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的结果。其中涉及两个相互关联的过程。首先,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自由主义被美国化了。其次,自由主义被重构为一种优先考虑个人权利的理论。

很难想象最新的政治理论反思,我早在五六年前就在国内键政sns里看到过了….

但其实最感慨的是在很长时间跨度上的思想史中看到很多熟悉但从不同角度出现的名字,或许我们可以说现代社会科学的学科划分也同样是1950年之后的产物。而此前的,无论是(政治)经济学者还是政治家的经济思想,都只是像我们时代键政人的思想一样,内在并无学科界限,而是针对自己时代问题的综合解决策。从这个角度出发,旧时代的各种意识形态,或者综合著作,确实可以称得上称得上启发了现代各领域的经典,幸运的是,这些经典和几个大箱子一个大院子就可以放下全部的中国古典一样,是人的一辈子内想读就可以花时间(虽然以十年计)读完的。

  • ダイハツ工業110年史 / ダイハツ工業編

拖延的时候看一些京爷录制的00年代电视广告,看到了天津大发汽车。一瞬间把我带回到夏天陪家人在关西旅游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ダイハツHi-jet,我还在想这东西怎么没在中国合资,好奇也停留在了一个丰田子公司的印象上。结果还是我太年轻了。

原来小时候街上跑那黄色面包车都是大发 Hi-jet,本质一个大号550cc摩托车,设计原型还是日式轻卡,或者大发传统的三轮摩托,现在想象当年大街上到处都是五菱mini ev那样40bhp的鱼头加一个大货厢反而很有喜剧效果。而同时引进的夏利(Charade)才更像一辆车,起码是1liter flat4,而且怪不得我从小就觉得这个很丑,原来是 hatchback 改了个后备箱出来,好有中国特色的改造。

最后模模糊糊在主网上搜到了:

1983年1月7日,天津微型汽车建设工作领导小组正式成立。一个月后,时任天津汽车工业公司总经理的纪学澂带领考察团奔赴日本。

纪学澂看中了日本大发生产的Hijet 850,时任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董事长的饶斌则看上了同样来自大发的Charade轿车。

经与日方谈判,于1984年3月3日,中国汽车工业进出口公司、天津市汽车工业公司和日本大发工业株式会社、日本丰田通商株式会社,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技术转让合同正式签约仪式。

参考:

https://archive.md/AIS01

https://archive.md/xJnMz

也再无下文,或许有志于研究这这一时期一汽夏利与大发这个日本最早的内燃机厂的故事的人可以继续挖下去。而日本这类社史也很丰富,不过大部分都变成纪念大会上发给员工的礼物然后被员工当作可燃垃圾烧掉了;这本书也名不副实,前半截就是公司宣传手册,而后半截的社史部分还不如网上爱好者搜集的年表详细。一汽夏利这种我要是大发厂可以吹一辈子的事情,几乎没有出现在社史中,已经可以给这本社史打上不及格的标签。而大发厂又花了很大力气描写自己在马来西亚,印尼和菲律宾的展开,我看书上日本人指挥猴子走正步的样子,实在是没绷住。 希望大阪发动机厂能在已经到来的,和自己关联颇深的中国汽车工业的东南亚竞争里多活几年吧,笑。

而我童年的记忆,没想到以这样一种形式在我成年之后把我一头撞晕。当年那个坐在 Hi-jet 后货箱改成的面包车折叠卡座上的小孩子,或许不会想到自己今天的样子。而我春节还在听亲戚回忆往事,姑姑带着堂哥焦急的坐着那黄色面包车一边流泪一边赶往医院看病,之类的故事。我的00年代回忆或许不是李献计那样的初恋失败故事。而是戴着来自意大利红衫军的红领巾;穿着源自苏联水手服风格与东南廉价化纤厂改良的拼色面包服;做着来自日本引入德国国家学后发明的佛教国体论的广播体操;看满大街大发厂二十年后淘汰到边疆的黄面的与红夏利;想象整个世界的故事。

  • Geroulanos, Stefanos. The Invention of Prehistory: Empire, Violence, and Our Obsession with Human Origins. Liveright, 2024.

很巧妙的小标题,很讲究的插图,一看就是奔着畅销书去的,和枯燥平直的学术书并不一样。但本质还是一种反思冷战自由主义偏见的产物,历史学最终自己出脑拆自己台的展现。合着我小时候看得故事书里的史前故事也是进步绩效崇拜所发明的宗教故事。这书拆台拆得很彻底,毕竟现在只要稍微推一下,大家也都默认了新版本多元宇宙里白皮殖民者带了原罪这种设定,不过既然一个故事可以出脑,这个反思的故事,多少年后会被再次清算呢。

  • Mohsin, Saleha. Paper Soldiers: How the Weaponization of the Dollar Changed the World Order. Penguin Publishing Group, 2024.

这书本来在书评栏目里看到的时候就感到题目是一种恶意,加上Ikenberry 评语没给什么好脸色,我本身也没期待太多。但实际上看起来就发现真畅销书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皮中心论:我们会赢因为我们是我们+我们的对手都很原始,尤其涉及到中国的章节恶意都要溢出来了,一搜作者名字直接把我刻板印象拉满了,又难绷又得到了一切的解释,这下学新闻学的了。和那些知道中国是古文明且反思旧叙事读nyrb的左翼知识分子不一样,牢美普通人爱看想看的最大程度的科普也就是这种书了。和上面一本两相对照,白男在反思;来自第三世界的归化女性搞绩效的阳具崇拜,真是倒反天罡了,让我们猜猜各国全面保守化的今天,哪种故事最终会获胜呢。

  • Bevir, Mark. 2002. The Logic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United Kingdo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为了写论文的研究方法一栏填空而临时抱佛脚。结果看到目录直接傻眼,概念,语境,意义,主观性,信念,信念扭曲的情景…还真的是思想史方法论的讨论,太方法论了以至于完全不能直接用,而且在夜里看得我又困又饿。好吧,临时抱佛脚只能给自己开更大的书单补课。这研究计划看来是不能按时写完了。

  • 2083 – A European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2008年是美国世纪的终结,那新时代是什么。新时代是布雷维克,班农,和特朗普。而理解新时代的政治思想自布雷维克起。

就和我突然理解了以色列和乌克兰搞出来的那些幺蛾子,2020年那张希望我们能有乌克兰一样的好结局的图又可以反转拿过来用了。

什么?你不是和我一样支持单一民族国家虽远必诛和民族主义军事加速吗…

段子就讲到这里,实际上布雷维克的东西朴实且漏洞百出,但又很像我所看到的反复。朴实是说他会真的去思考为什么要用word而不是pdf之类的事情并告诉你;漏洞百出是说他对政治正确的思想史批评完全走错了方向,对文化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完全是冷战的反共意识形态产物。但这其实无伤大雅。以他能写三大部几百万字的能力,真去坐在书斋里研究思想史,怕也是个大人物。

但他不是思想家的类型,而是行动派,还是很疯的行动派,疯到什么程度呢…光是我下载看了这文档我就觉得会有人敲我家门。这你妈的,美国日本还是大使馆谁敲我门我都不惊讶。

行动派行动到了在最后一部里罗列了各国主要基础设施(电气水利核,交通甚至农业生产)和袭击方法甚至从炸药毒药制作,到健身吃什么牌子的蛋白粉,如何缝制装甲,如何急救,如何打恐吓电话转移目标,如何买枪,如何训练熟悉后坐力,如何利用人类草台本质的要点达成目标等等。然后实践,并用之以宣传。

以一种个别的十一人的姿态,去像槙島聖護那样袭击各种现代国家赖以为生的基础设施…还是高估网右阿宅了,真的网右要有这一百万字里一百分之一的行动力,早就在现代体系里过上现充生活了。

最后的照片凸显了他作为一个欧洲上层无产阶级只知道基督教的peasant本性,就像班农的两件衬衫和剑桥崇拜,布雷维克崇拜的对象不过是换成了旧欧洲的王室,他寻求的还是复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古,然后获得社会认可,这实在太土了,至少班农都知道该崇拜文化资本。

或许这是他这种信教的peasant不能理解的。

怎么样?金钱的力量,很神奇吧。

但同样

“讽刺是没有用的,民粹本身就以痛苦,忽视,不公正,失业,孤独,萧条和嘲讽为养分,他们不能生产养分,他们只是消费养分。”

只要经济规律还在起作用,这种冲突走向就是定死的。我们的时代已经不需要酋长的夸富宴,也不需要aristocrat 的浪费来消耗剩余。我们的时代由全球资产阶级消耗这些剥削利润。

而布雷维克之所以劲大,劲最大的就是他写好了所有指南来精准创死这些人;然后还不放心,亲自做一遍演示。你敢复刻,以人类的草台程度,绝对能成功。和预制菜一样,你只需要按照包装上说的加热,说几分钟好就几分钟好。

而实际上,右转和全球资本主义冲突吗,实际上并不。因为在加州自由派的理想未来像中,资本主义的未来是那巨量房产供应下的鸽子笼赛博朋克景观但毫无污染基建的自然散步,是步行可到达热闹街区能被想象的所有美食上限变成了廉价的餐车与各国假快餐,ubi然后理想的工作变成了ai waifu加笔。

这些离谱幻想的背后所体现的生产关系和sns所体现的生产关系是一样的:永远都要更大的个体效用。新的生产关系最主张的就是更大很快更好的个体效用,而且现在就要,立刻,马上。

换句话说,就是同样因为主网,全世界所有地方的人现在都看到个体效用能多么发达了。所以这种被迫右转更像是一种小动物的哀嚎,在被忽视的一笔带过的餐车世界中呼唤自己的幸福。

一如那妄想中所当做福利而论述的消费品化的自然与人类景观,是可持续或者真的自然的吗。ubi和餐车真的能共存吗,或者说鸽子笼和区域社会真的能共存吗。显然不能,所以这种生产关系是被建立在国界这种落后于生产关系的产物才能产生的跨国剥削所支撑。

所以没有得到或理解了得不到效用的支撑层,尤其是旧世界,就在这种哀嚎中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抵抗,结果还真能迎来宏观政策。二战时期的现代政府面对发现了哭就能有奶喝的孩子,还真是绝配。这种所有人都自发被sns的政治教育解体了大故事的时代,将要到来的还真是区域社会和旧的共同体,因为鸽子笼里的原始人在这种声音大就有奶喝的游戏中最不值得关注…

而属于互联网,布雷维克以及我们的,真正的生产关系以及建立在其上的世界秩序,最终会以什么形式到来,或者是否存在,还未可知。

还是不能顺利用可读的语言描述读布雷维克并用来参考现实的奇怪感觉,可能是终于看到了一种新的生产关系形塑新的人性的过程。一种不再能依靠相信大故事而超越自己的人性…或者说科耶夫的注脚的最终实现,是依靠主网的教育功能…我们最终还是变成了蜜蜂和蚂蚁,不过是为了自己。这也很好?

而我在简单的理解了布雷维克之后,更愿意去以一种品尝料理包的形式欣赏那些满脑子旧思想的人试图解释他们不能理解的现实的妄语。

  • Buzan, Barry, and Little, Richard. 2000. International Systems in World History: Remaking the Stud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United Kingdo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buzan很早的时候对当时流行的全球史的补充,很有趣的视角,配合张飙论文前言食用更佳。

  • Unger, Jonathan. 1993[2015]. Using the Past to Serve the Present: Historiography and Politics in Contemporary China. United Kingdom: Taylor & Francis.

有一章在1980年代谈论封建制论争的论文。

  • Dirlik, Arif. Culture & History in Postrevolutionary China: The Perspective of Global Modernity. Hong Kong,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2011.

这书就是典型的无法理解新时代,全是一些胡言乱语。有兴趣可以看看,不过我建议还是不要折磨自己了。

  • Wang, Q. Edward. 2001. Inventing China Through History: The May Fourth Approach to Historiography.United States: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很重要的总结,所谓五四式的历史。

中国史学有三大流派:传统派、自由派和后来的马克思主义派。传统派并非完全传统,因为他们不是古代王朝编年史家的复制品。自由派学者并非现代主义者,他们无意完全抛弃传统。马克思主义者可能是三派中最为纯粹的一派,他们试图用阶级斗争来解释可能发生的事件。

这种简单的划分有些过于凸显了旧时代的思考特征,即依靠进步轴的政治立场斗争。但还是很合适。书里也明确体现了中日战争以及冷战的现实影响,也确实观察到了共和国所有文化问题都是反复出现的五四问题的反复。这就已经是很合适的先行研究了。

而对于复兴儒家的议论,也确实是和我之前读张君劢的印象一致,经历了一战的人对于世界现代问题的思考要远胜于共和国只会用各种问题重新讨论文革问题的人。

当然必须要提到的是作者在89年之后的大前提下写的这部书,这让我和作者在意外的地方达成一致,又意外的分道扬镳。

对我来说,他所害怕的极端派还是太保守了。

2024年6-7月书目

  • 黄鸿钊译 加里波迪回忆录(1859)[1983]〔The Memoirs of Garibaldi, Edited by Alexandre Dumas; Translated by Robert Singleton Garnett; with contributions by George Sand and Victor Hugo, 1931.〕
  • 梁启超 意大利建国三杰传(1902)
  • Scirocco, Alfonso, Garibaldi: Citizen of the World: A Biograph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08[2021].

偶然看见一些红领巾与打领巾的红衫军之间的关联,越陷越深,还是补补念国关史时不认真落下的课。从 Garnett 的导读里,或者书后漫长的人名里就可以见第一本书作为书的故事就已经足够波澜壮阔了。而一些 Young China 的故事,我记忆里最深的是在京都的太平洋学会资料里看这一问题在当年成了讨论题目,成了日本人最担心的事情。谁又能想到 Young China 后来结党但没有了踪迹,海峡的另一侧红领巾却留下了呢。

  • 中国日本学年鉴1949-1990(1991)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
  • 中国日本学文献总目录(1995)北京日本学研究中心
  • 当代中国的日本研究1981-2011(2012)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 林昶 中国的日本研究杂志史(2001)世界知识出版社
  • 中国的日本研究杂志历史回顾与展望(1995)辽宁大学出版社
  • 中国における日本研究(1987)国际交流基金
  • 李纯清 笔耕五十年(1994)

本来应该在这个漫长的暑假决定自己的博论题目,但我还是日复一日的拖延,失去了并不久之前对于学术生活的一切期待。没有热情真的可以完成一个题目吗,或者没有人聊一个方向去总结,或者没有未来的题目值得去做吗,亦或者我努力欺骗自己所找的未来性甚至不能骗过我自己呢。但或许谈谈决定了我生活几乎一切的那个年代是有什么意义的,或许。

  • 乡下人的悲歌

似乎不用再介绍这本书和作者了,但当我实际看到美国国企的衰落和那相信“进步”和“生活应该向上走”的战争遗产,还是感到一些隔着时空的戏谑,马克思所谓历史重复第二次就变成了笑剧。

这是什么笑话,但并不好笑,我只是感到一种属于抽象人类的可怜。就像我不明白自己在大学时代读到的Robert D. Putnam 和所谓的帝国的内部市场到底有什么意义,而等我和万斯明白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些东西已经主宰了我可见的人生。而这书居然也是在新冠大流行之前翻译的,尽管翻译的一如既往很不好,比如把皮鞋和皮带的颜色应当一致翻译成了鞋和鞋带应该相搭配,合着穿皮鞋还得换不同款式的鞋带是吧。但坏翻译总比没有强。

依稀记得很久之前在这里聊过Curtis Yarvin 、班农以及其他一些事情,现在看不知道鞋和皮带的颜色应该一致的万斯,活像喜欢套两件衬衫的班农。GI bill 实在很有趣,作为信仰的美国出钱买你持枪,实在是应了基辛格那句我们美帝就是God and Money,而我们与这两者都是走在冲突路线上的,尽管我们都是战后的孩子,都相信世界和我们自身以及国家的命运都会不断进步,在这种意义上再遥远的美国梦都和中国梦重合了。同样的,就像美国梦同时拥有食品券和随身带马格南的两种形象,我们的进步梦也同样有朴素建制主义的和逆向民族主义的两面,尽管这些本质都是源自同一种东西,一些现代反向塑造历史宗教,崇拜进步和管制。

  • The Other Wes Moore

共和党乡下人悲歌的另一个对称版本,民主党黑人移民的巴尔的摩生活,以及他的同名不同命的邻居。两本书连续看下来只觉得你美帝的教育系统对东亚来说简直不可想象。但牢美自有其国情吧。

本来是一些航母回忆录,结果看到的全是90年代的国企与香港的经济勾结等等。以及一些,少数人头脑发热的各自利己决定,演变到了最终只有政治才能决定一切…

一个胆大什么也没有的人,凭一张嘴去拆东墙补西墙就可以拆出几个亿进腰包,还被评价为无所谓,必要的牺牲,最后按股论功行赏分了国费。虽然这买来的东西又是苏联人的税金就是了…

可能这就是做生意呢,不得不说,最重要的还是靠血液传播的一些政治职位的决策,一些所谓最大公约数的决策,或者…只是面对台湾的危险才会做的决策…

又怎么样呢,帮安倍家造口罩或者饼干,与帮拜登家买油田不是一样的吗。人类的认知导致人类的商业确实以这种纸糊汽车的形式运作,可惜运作的是无法产生实感之巨量的人头数字…

那回忆录里出场的所有人都几乎是党员下海,真让人难以评价那个扭曲且错位的年代。

  • Keyser, Catherine H. Professionalizing Research in Post-Mao China: The System Reform Institute and Policy Making: The System Reform Institute and Policy Making. Routledge, 2003. 〔体改所与政策制定〕

一些很想读但读不到的书,和一些很想要读却读不到的材料一样躺在一些我被拒绝访问但不会被审查的特权图书馆里永远不会有人去读。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又觉得好笑,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笑话呢。我这几个月光找这些资料的时间早就可以超过读这些资料正在需要的时间了,遗憾难平,等读到再加笔吧。

  • Eich, Stefan. The currency of politics: The political theory of money from Aristotle to Keynes.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2.

从希腊化时期直接跳到洛克,好嘛,我算是知道序章那狗屁不通的废话是哪里来的了,这种英美保守屁股已经给这个很好的选题蒙上了一层灰。而后半出现的凯恩斯、哈耶克一类在汉语论议中已经变成模因的名字,更好的说明了书中一系列并非关联的松散死白男思想评论其实只是美式“自由主义”之下尝试思考的努力。

  • Wight, David M. Oil money: Middle east petrodollars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US Empire, 1967–1988.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21.

petrodollars 的政治史与70-80年代的美帝国。或许期待前一本书写这样一本货币政治通史还是我自己的错,这本才更像我所期待的货币政治史著作,至少起决定作用的最终还是政治,而不是提前安放好的政治立场。

与中文世界的石油美元指一种货币的实物支撑不同,petrodollars在这里变成了军工复合体的军火回流到了中东各国,也成了理解美伊关系的一大前提条件。在这里除了感慨老中人对信用货币的不信任,还能从角落里看出中文世界对伊朗史的新自由主义误读。

  • Kenneth Waltz : an intellectual biography / Paul R. Viotti

Waltz 学生写的正牌传记,不少彩虹(字面意义)屁看着让人难堪。不过重看他的生涯很明显的发现他也是同属于50年代后在军队与大学之间游走,与塑造了经济学化的比较政治学第一代同属GI世代,更不用说哥伦比亚大学了,一看到哥伦比亚我就要条件反射一样的想那启蒙了政治行动论的社会心理计量派。果然军人组织作为现代科学组织,塑造了科学的社会科学。书里也确实提到了人国家与战争一书的系统论确实来自伊斯顿的政治系统,而他的经济学思想也确实来自那时的哥伦比亚。而之后同样是洛克菲勒财团出资建设了国际政治理论委员会,但却没有产出比较政治学委员会那样的成功,不过,Waltz 不还是建立了“科学”的国际政治学理论吗。

读这种因为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加了大量生活细节的传记还是很祛魅的,一个受到了经济学与政治学系统论影响的(路德教德国移民)政治哲学爱好者的理论重述莫名其妙变成了国际关系理论的基石,唉,我真喜欢国际关系理论,我真觉得这学科好水啊。书最后两章就是这种注水的最好的展示。

很有趣的,也是书中几乎唯一有价值的,是对他的哲学和宗教喜好的分析,以及他至始至终自认为是政治哲学者或者政治理论研究者的身份认同提示。最重要的即,人国家与战争的三层视角来自斯宾诺莎,康德和卢梭。很有趣,但看到斯宾诺莎和康德,想到那些还原论与经济学比喻,不得不让我想起斯宾诺莎和康德所受到的数学,物理学冲击。果然经济学帝国主义的背后是物理学帝国主义,或者极端的说粒子物理帝国主义。人类唯一有效的关于世界的知识,也是其他一切学科得以推导的基础。怎么,谁还不是个古人思想的奴隶了。

另外就是一些老调重弹的学术生活也要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然后找各种教职,攀关系,申请经费,混圈子,Waltz 你也得站起来敬酒。不过这些我都做的非常不好,只能说成功的人不管干什么都会成功,而我只能人不行不能怪环境了。(240907加笔)

  • Moustafa T. Political Science as a Dependent Variable: 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and the Shaping of a Discipline. Perspectives on Politics. Published online 2024:1-21. 

很有趣的量化,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傻傻觉得学校就是搞学术的地方,走到今天还在学一些赚不到钱的东西,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钱在研究中自然也是决定方向和成果的一大要素。很好笑的是我很喜欢并看重的政治学术史在政治学分类中是拿基金钱最少的,当然,除了政治哲学。我是搞不懂在文学理论、哲学法学等理论夹缝中的政治哲学有什么作为学科的意义啦…这世界永远不会需要学生去考虑何为理想政体,但学科的科学化总需要学科史,这自然是我的屁股,但难兄难弟,我也不五十步笑百步了。

  • ソヴィエト・デモクラシー──非自由主義的民主主義下の「自由」な日常 / 松戸清裕

自由主义的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平等)的民主主义两相对比,没想到能在2024年的日本看到如此反思冷战后世界的书。短短的序里那几行绝望冷笑一样的诉说,获许可以称得上苏联研究者的自尊吧。看,有经费的人说话就是有底气。但出版社不知道怎么想的起了半通俗标题,想要卖出半本都是第一章的硬派学术书给一般人,还是有些多虑了,要不是白拿,我肯定也不会买这书的。

  • Wright, Alex. Cataloging the world: Paul Otlet and the birth of the information ag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我还是很喜欢图书馆的,除了数据库,我还真的用卡片找过书,摇过书架,玩过微缩胶片,甚至真的在国图呆了不少日子。这些都是很好的回忆,陪着书远比读书更让我开心,尤其是借一些除了自己之外或许几十年都不会再有人碰的书,或许名义上这些书属于一些大型权威机构,但那些只属于我的书页才是一些可以逃避的城堡。终于知道了十进制分类法的符号意义,对我来说,或许能在我找那些不得不去图书馆找的资料的时候带来多一些乐趣吧。

最终,建立人类知识总目录的想法还是依靠人类的主网和 LibGen 或者 anna 等等网站实现了,无论是把随着网络成长的新世代当作新起点,还是我今日的绝大多数的资料收集和写作都依靠主网,或许应该继续乐观的畅想一个这样的总目录将会为人类的知识总和做出什么样的贡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