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eil, Simone. A Life in Letters. United Kingdom,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2024.
很好的小书,人类大都同样愚蠢,我们并不比古人聪明。印象最深的是她和母亲的对话,让我想起今日和家人视频聊天的场景。
- Addiss, Stephen, Jonathan Chaves, and J. Thomas Rimer. Old Taoist: The Life, Art, and Poetry of Kodôjin (1865-1944).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00.
在一些自称汉保守主义者的博客里发现了这书的一部分节选,很有趣的内容,一些白皮对日本的精神中国人诗画考察。古道人翻译成Old Taoist是否合适我暂且蒙在古里。
光说我越读这些试图反不可欲的古的文章越觉得好笑,一便把做这种浪漫梦的自己也嘲笑一番。
这种拧巴可能在于…你反造传统,也得造一个符合现代性的东西吧…这就不是反动,直接是反现代了。
可能还是,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但我知道未来不是什么。
经学其核心目的,在于探索,理解汉人的祖先是怎样思考的,汉人的祖先怎么样去判断一切人、事、物的,连接的是汉人与祖先的精神世界。
这句倒是很好。
- こころ
重读夏目漱石,这次是以一种在书里看来的,旧传统世界与现代世界的对立角度。
还看到一个,战后代表日本人的文化人的名字,从夏目漱石变成北野武,被什么学者当作重大的分析对象。当时一笑而过,现在想想,确实重大。又想起五六年前我第一个研究计划里试图去考察很多明治宪法草稿,那其实是一种当代汉保还没有去试图当作思想资源过的,被伊藤否掉的,儒教国家的混合宪法的样子,或许很多年以后,希望我还有机会去碰碰这个话题。
- Greenhalgh, Susan. Soda Science: Making the World Safe for Coca-Cola.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24.
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看到书讯的时候单纯觉得科学论与可乐是很有趣的论点。但回家仔细一看,发现是写过计划生育与80年代科学决策体制的 Greenhalgh,事情就变复杂了。
还是先从书的内容说起,很阴谋论式的,Greenhalgh把80年代到2016年为止的世界称为所谓新自由主义秩序或“公司主导的国际资本秩序”。而题名的所谓苏打水科学,就是指全球食品公司为了辩护自身产品导致肥胖带来的舆论压力,或者税收压力选择资助营养学所产生的,论文生产流程。具体来说,想减肥,得管住嘴,但可乐公司雇了学者想让你觉得,只要你运动,你可以继续喝。你还真信了。
Greenhalgh 也很直白,这种东西确实是一种科学,因为科学并非什么老中人脑袋里的神圣东西,科学只是一种技术过程。而在美国,这种为苏打水辩护的科学,确实完成了技术过程和社会实践。但在遭到媒体揭露和一些学者的努力之后,得到了以一种“辩护科学防御术”式的,二阶导形式的,又一次思考回应。
首先,我不得不说,这一切太美国化了,无论是肥胖问题本身,或是大企业深层国家操控议题控制大众,小部分人的觉醒术之类的事情,都是极具美国特色和问题意识的。Greenhalgh 本人虽然研究了那么多年中国,但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国家的问题,急切地以一种拯救者的心态写作。这导致书中的中国部分(大部分)和她的急切关心显得些许脱节。尽管她引入中国的理由是,美国虽然有媒体和黑魔法防御术,但老中人因为对科学的迷信导致这种企业议题变成了官方叙述,这给美国提供了一种我们可能的黑暗未来形象(因为美国真的干过这种事情),再叠加以国家对科学的专制迎合康米的刻板印象。这在我看来并非足够的理由,但这也只是成功学者的社会写作,我就不在此深究其逻辑了。但这都是很有趣的问题。
其次,作为背景被一笔带过的,老中人对科学的崇拜,不加批判的吸收,与国家政治的密切关联,对世界发展方向的单一想象。或者说,1840年叙述的历史后果。是被Greenhalgh第二次叙述了。这一次,或许不如计划生育政策那样让人心痛,但让人的心痛的实际上是同一种东西。
即,卷国际营养学的绩效,和卷gdp的绩效,卷人均资源的绩效都是一种东西。只不过是在做白皮给你设定好的题目而已。你真的卷上去了,白皮就会高看你一眼吗?显然不会。从印度人和MAGA之间的可笑讨论就可以看到。种族叙事和白皮不断地赢的需求,并不会因为东亚人做题的绩效而改变。
这种老中人的世界被彻底打散,失去了自己的时间,世界,星辰甚至祖先神的名字都被篡夺了的后遗症,依旧是对近代以来所有问题的回应。而我们现在的官方叙述,本身就是一种起源于欧洲后进国家的追赶理论。这种对文化和政治主体性的丧失,有很多通俗的民间叙述,我就不再赘述了。但一定要指出的是,政治主体性的丧失以民族国家的缺位为体现。而用刘小枫的话说,文化主体性的断裂是精神内伤。
法国大革命之前,欧洲好几代学人都非常推崇中国的政治体制。法国大革命之后,德国启蒙哲人黑格尔构想出了一套世界历史哲学,把世界历史视为“自由”精神实现的过程:精神的实体就是自由,世界历史不过是自由意识向前迈进的脚印。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把亚洲的东方民族摆在世界历史的开端,不是抬举而是贬低东方民族,因为,“自由”意识在这些民族身上程度最低。世界历史的顶峰在欧洲的日耳曼民族,言下之意,“自由”精神在日耳曼国家身上才达到了自我意识的顶峰。
倘若如今我们得说,“自由”精神在美利坚合众国身上才达到了自我意识的顶峰,那么,黑格尔仅仅犯了爱国主义的错误,其历史哲学的逻辑本身没错 — 福山在 20 世纪 90 年代宣告自由民主的全球性胜利时,凭靠的正是黑格尔的历史哲学逻辑。黑格尔的自由主义世界历史哲学构想为他的法哲学提供了支撑(不妨比较《法权哲学》第三章最后一节“世界历史”与《世界历史哲学讲演录》“导言”第三部分),因为,对黑格尔来说,国家是绝对精神实现自身的质料,国家的本质在于“道德的生命力”。“自由”精神的自觉不是在空虚的空间或者观念中发生的,而是在政治现实即国家中发生的。让自己所属的民族国家成为“自由”精神最终实现的载体,就是世界历史的终结。按照这个逻辑,有抱负的中国人不是也可以把“自由”精神在中华民族(国家)身上的实现视为世界历史的终结吗?倘若如此,所谓最大的“现代专制者”也就可能是最大的自由主义普世价值论者……(中略)
百年共和的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两个明显的内伤,一个是身体上的,一个是精神上的。身体上的内伤是,自辛亥革命之后,中国因真假共和之争陷入分裂迄今还没有统一。(中略)精神上的内伤则来自毛泽东为了让中国这个文明古国占据黑格尔的世界历史哲学的最后阶段,以至于如今知识人对这位国父的评价极为分裂,要么恨得不行,要么爱得不行 —“文革”的精神遗产是激进启蒙观念导致的中国人的精神内战。哪个民族国家的国父会是这样的呢?想到这点,我心里就难受。
如何认识百年共和的历史含义(2013)
我们的精神内伤,在于近代以来的线性进步与自身的文化传统之间的断裂与并存。
而这种精神内伤,是否,何时,如何能得到解决。我认为,需要等待民族国家的真正形成,或民族政治主体性的再发现。所以,再让我引用一句:
I’m a pessimist about America because I’m an optimist about America. The kind of change America needs is the kind of change that generally only comes after catastrophe but catastrophe is unlikely.
最后,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中国居民膳食指南,对bmi的测量,你的微信步数,还是对健身的需求。某种程度上或许都可以说有可口可乐公司的推波助澜。很好的例子就是,看完可口可乐公司对中国的渗透,再去看汶川地震之后想要喝冰可乐的小孩子长大了做了成都可口可乐博物馆的馆长,实在有些黑色幽默。就是说,美国大公司在通过你的国家管理你,这一切的最后目的是为了让你买更多的可乐!买!消费!可乐!
我们最后还是到达了这个可笑的结论。先放着这个可笑的结论不谈。
我想继续顺着第二点指出的是,无论是美国可乐公司想卖可乐,想各国不收甜水税,想肥胖变成个人负责的运动不足问题,以至于把这种科学推广到了中国。还是美国学者想搞大脑升级,把中国的一切按照科学的客观迷信点出来,来防御美国公司。本质都是美国人在按照他们的思想定式认识和改造世界。即,对美国人来说,公司影响生活是一件急需阻止的邪恶事件。但这对我们来说算得上问题吗。再或者,就算是对她们来说,老中的所谓科学是什么不值得一提的狗屁呢。
当世界上所有其他地方的人把自己当作世界的中心来思考的时候,老中人依然,贯彻了1840年以来的枪炮的教导,认为“全球科学是按等级排列的,最先进的科学是由西方产生的”。把客观的东西放在世界的中心,而不是自己的主体性。
这已经不是“老中人,你要自信。”所能描述的了,而是:
“你是谁?你如何天经地义地思考?除了科学这种技术性的过程,你的文化里属于你自己的是什么?你是否要找回自己的精神世界?”
- Dugatkin, Lee Alan. Dr. Calhoun’s Mousery: The Strange Tale of a Celebrated Scientist, a Rodent Dystopia, and the Future of Humanity.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24.
非常著名的老鼠实验,经常被拿来擅自比喻人类的命运。背后是一个很有趣的时代,很有趣的学者。这一时期的学术史渐渐多了起来,这就是一部生态学逐步在大公司财团的支持下,和国家需要联系起来,变成了某种社会工程学雏形的历史。一切又都联系起来了。
谁能想到老鼠宇宙的原型是巴尔的摩的贫民窟呢,谁又能想到60-70年代的这种人口过剩思考,透过这一时期在美国留学的火箭科学家,最终变成了Greenhalgh笔下中国人的生态崩溃妄想和计划生育的惨剧呢。
正如科耶夫所说,苏联和美国各自都是科学的信徒,分布在世界的两端。
但最让人感慨的还是那个时代学术界的凭关系,任人唯亲,安排配偶工作,萝卜坑,与此同时,却也能实现最具野心的学科交叉,正因为现代社会工程学是用来维持帝国政策的。
- Paglayan, Agustina. Raised to Obey: The Rise and Spread of Mass Educati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4.
和想象的欧洲史不一样,居然是正统(比较政治学)历史社会学,不知何时我对这种大理论的书感到了一丝无聊。然后大几百页的书就是重复了主标题这一句废话,教育系统有社会化功能还需要拉美比较政治学在发明一次轮子吗。何苦呢,或许可以说品味很差。
- Foucault, Michel. Archaeology of knowledge. routledge, 2013.
被那一句“我终究还是个思想史家”所惊到了,对他的印象一直都不是一个思想史家。
本来是因为修正理论框架的现实需求被老师推荐了这一本,但实际读完之后知识考古学的方法对我的题目来说似乎又太过复杂了…
epistemological history of the sciences (一阶导=思想史)
historical analysis of the epistemologization(二阶导=知识考古学)
如果这样简单的思考,我反而是在修论里讨论了某人认识论的形成与变化,而博论并不想也不需要讨论认识论本身的形成,只是想做最普通的思想史。
我一边感慨,合着文科最后的纸上雕花思维精细之体现就是二阶导的思想。我又在这学高数,何苦呢。又觉得自己在修论里重新发明福柯的轮子,也是前途无量了呢。
不过最后反倒是他自己的问题意识让我感到很有兴趣,即为什么要拒绝思想史中作者的主体性,而试图寻找一种超越性,或者永恒的思想史。这确实是很值得敬佩的工作,但只有思想家才有这种诉求,史家并不把自己的主观判断当作对学科科学性的毒物。
搞到最后,还是泰西人的神学愿望的具现化。而且他也意识到了这个认识论二阶导摧毁了西方中心论(所谓the great historico-transcendental destiny of the Occident),而他的回答是,在传火中感到此前的学者都太可怜了,人都是要死的。做二阶导至少比直接做科学史更长寿(you will make a man that will live longer than he)。
而他的目标也确实被完成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读到这本书。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好自私的一人。
- 日本政治学史 / 酒井大輔
一些我等了很久的书,作为中文世界里或许最有资格写这本书书评的人,看到这本书的实物实际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之前请某位老师点评小野寺写的日本中国研究史,有一句意见我很喜欢,大意是学术史很难用线性方式叙述,一旦用某种线性方式叙述,那就会看到作者试图掩盖和解释的一些东西。
如果看本书的目录,很明显看得到的主线是科学。或者科学化,从战后的民主化调查(数字的罗列),由此脱胎来的政治意识研究的英雄时代,近代政治学及其继承者利维坦小组。这是一个从简陋迈向复杂,从低级迈向高级,科学方法不断进步的日本政治学史。
我认同这样的说法吗,很遗憾,在战后范围内,这种说法是日本政治学史唯一能够达到内部自洽的学史。一种,科学方法不知从何而来,但稍稍存在于此前的日本,在战后被发扬光大的历史。
但我真的要提这个问题吗?即,你真的不准备说一句“美国”吗?
看看其他的政治学史,渡边纯以制度化的视角,大岳秀夫以美式政治学的视角,田口以日本马克思主义的视角;甚至很有趣的,东京大学的视角,京都大学的视角,名古屋大学的视角之类。如果这样归类,这本书是什么视角?你的认识论类型是什么?
我想我无法总结这本书的认识论类型,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没有意识到这种问题。这导致这本书实际上作为思想史失败了,当然这只是我的过大要求。或许是因为作者另有其他工作,或许是因为作者本身不在乎这种问题,总之作为一本日本式的新书,罗列一些零散的事实,这本书是合格的。但作为某种“日本政治学史”,似乎不足以让我满意。
比如,比起技术的逐渐扩大,单纯从日本思想史的角度说,或许用薮野老师的:思想-运动-技术的三阶段来划分更为清晰。
一年前,我说,我想去写这样一个思想史视角下的学科史。但这个计划并没有得到我想去的学校的认可,我又回到小岛上去坐牢。
我还是收起这些对一切的不满,写一些不得不去写的东西吧。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去写这个主题。或许有一天。
- 「支那哲学」の誕生 : 東京大学と漢学の近代史 / 水野博太
很好的一本,看标题和目录很容易被唬住。但实际上还是年轻人的第一本书。博士论文,这导致章节并不连贯,最好的部分都在前两章里。实际上是井上哲次郎・島田重礼・服部宇之吉的故事,最好的是所谓科学史,或者井上哲次郎的部分。后两者不过是为了完成博士论文而延长的部分,对于很多日本学者来说,最好的永远是修论。
没想到中国哲学科的创立实际上这么有趣,对汉土思想的爱好变成了日本“哲学”的开始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一个是幻想一种传统文化并没有得到摧毁而是保留的中国世界,一种汉土依然是我们世界的中心的浪漫幻想,某种大正浪漫的扭曲版本。另一边是觉得当年比中国哲学还急着做白皮的题的是日本哲学…真是好笑…
其中最好笑的是井上哲次郎用中国哲学论证东方哲学存在但遭到日本汉学者关于理学的读解批判…这是什么呢,一种后进亚洲人攀爬白皮创造的汉学合法性塔,但先被自己内部的保守他国文化的保守者给卷了绩效的好笑。
最近看了很多种族主义或者文化论的偏见,我记不得详细说法了,但大概有两点和这书的话题搭得上。
一是海外汉学,或者以西式哲学概念界定汉人的思想传统,对我们来说都是某种绩效爬塔,而这种题是做不完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白皮面对自己的危机向唯一的外部=中国寻求思想资源的赢学尝试。
二是赢是很重要的,无论是对华夏,或者是对现代美国的凝聚力。甚至我在回顾童年的RTS游戏,一切都告诉我,WhatIsBestInLife,是赢赢赢。
用斯文一点的话说:先为力胜。
但转回到汉土和汉土住人的思想,如果你要承认未来的汉学能包括今日的汉土,那这篇写给AI 的材料或许也可以看作今日汉土住人为了统治思考经史。这或许比满嘴语录的乡村工厂考察报告变身酸辣粉工厂广告,民族主义保守叙事一掀盖头发现是反现代支持贵族或绝对王权更让我觉得能和自己的精神世界取得联系。
- 「日本近代化」論の歴史像 : その批判的検討への視点 / 金原左門
隔了很久,重新读当年没仔细读的东西。读完,或许我也就该动笔了吧。希望还未到来的新年,一切都顺利。
- Atlas of finance : mapping the global story of money / by Dariusz Wójcik
看到广告的是还以为是某种思想史的地图,心想经济学理论史还真是了不起的学科。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实际上只是某种可视化金融图册,类似我小时候会看的世界百科彩图版。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