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9月书目

  • Spencer, Alexander. Romantic narratives in international politics.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16.

序章对于叙事或者说故事于国际政治的整理很合我意,但实际内容多少有些无聊了,德国人喜欢海盗,英国人喜欢阿拉伯的劳伦斯,美国私人武装公司搞宣传改善自身形象之类的。视点比内容有趣的书。但其实更有趣的是我在一些政治立场完全相反的微博上看到这书,对着书名愣了好久的神,又觉得有趣又觉得国政这学科真是没救了。

  • Filoni, Marco. “Tyrants at Work. Philosophy and Politics in Alexandre Kojève.” PHILOSOPHICA (2024).

杂志特集的形式对科耶夫手稿的分析,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体裁,内容对喜欢科耶夫的人来说多多少少算有趣。题目很妙,有很多指代,或许让我来的话我会译成书房里的暴君。

  • 宏观经济学二十五讲:中国视角 / 徐高
  • 金融经济学二十五讲 / 徐高
  • 中国金融稳定报告2023
  • 中国的奇迹 发展战略与经济改革 / 林毅夫

被推荐了录制的课堂讲义,想着不如看书就找了文字版。赞美徐老师,写了我很喜欢的口语教科书,虽然徐自称把教科书写得口语化多少有些见不得人,但实际上我越来越觉得能把事情给不明白的人讲明白才是最难的。在大一昏昏沉沉睡过了我的微观经济学课之后,没想到我会拿起宏观讲义。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在教科书里引用百度百科或者维基百科这种人人可以修改的东西,或者自引在财新发表的文章让这书显得太过口头了或者徐自己学规不严,不管怎样这都是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教科书,至少引用一下有责编的百科字典或者手册吧,这里似乎还要给某大学出版社的编辑水平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这都是编辑应该插手的问题。

很有趣的是12年左右徐对消费不足的分析,用简单的模型把这些年来大家茶余饭后讨论的问题都说得明明白白,了不起。原来事情从2008年就已经变化了,只是我这一代人不记得而已。

顺便还让我终于明白了80年代为什么会有人把改革指向国有企业,原来是70-80年代的一般均衡和数理经济学的政治隐喻。理想模型和数学分析确实是批评的一把好手,不过要把批评理想和操作指南混作一谈,就会让历史变得有趣起来。如徐所说,理论只是渡河之舟,而不是上了贼船就不带挪窝。不过很多人能意识到理想模型只是用来分析变量的,但同时又有很多人不能,这也是人类的性质。

作为政治学出身通过ipe 而对经济学补课的感想,除了经济学率先捡起来本土视角或许与政策建议或当下的问题导向相关,再就是政治学在本土视角上的努力却完全依赖于等待并试图解释一些还没有发生的更大规模的实践结果。而通过徐对经济思想的简单回顾,我又深刻理解了经济学帝国主义在战后向各社会科学,尤其是政治学的扩散,尤其是所谓方法论的个人主义和政治学行动论。

可惜,政治学行动论最后破产也破产在与经济学同样的暗伤,即模型所假定的暗默的前提。在经济学中只是以美国历史为基础的模型并不符合国内要素,只要分析国内情况就行了。但在政治学中则是最根本的问题,经济学至少可以把共通假设放在要提高社会总效用,美国政治学却擅自把人类政体进化论总目标放在了1950年代的自由民主制,这时候中国政治学还直接拿回来用就多多少少算有点幽默了,认了这个目标你就算再分析本国情况也无济于事。

长叹一口气,当然,人无完人,原来徐的老师是林毅夫,一些传奇人物,在这里就不谈林游泳的故事了。只感慨林,徐,国发院等等的特殊地位,但看起来徐也并不如林如意,因为他经常在文字中体现对政策议论的不满,这似乎和今后的宏观政策有关,在这里还是伏下这方面的闲话吧。

徐最终绕来绕去也只是讲了那个关于国企特征导致结构性内需不振的故事,看了很多书的结果就是发现很多人无论写了多少本书,翻来覆去一辈子都只能讲出一个(或者几个)真正重要的故事。我无意就此贬低任何思想价值,只是稍稍安心人类可能一辈子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那一代写那一代所见的未来,我写我看见的未来,这些未来预测的保质期都很短。

而重新捡回宏观知识之后,再看这些年来很多议论就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经济学的事情,因为宏观能给的答案很简单,我都能理解。那一个人看不出这些答案就只能是故意装傻,或者认知水平有问题。

当然,最后看到徐老师在最近几年转向了公众号和视频网站,稍稍看了些文章。觉得他想把国企利润拿来全民分红促内需的思考很有意思,但全民持有国企总基金股权长期不可出售只拿分红还是多多少少有点波兰私有化的味道…

如果按照他的思路设想下去,不如做一个估算。即按人口总数算一个名义人均股权,按人均股权直接发股息数量的人头基本收入估算一下:一年一万亿的国企归母净利润,按照5.2%的平均股息算,一人一年能发37块红利。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看来最后刺激不了什么消费,只能让普通人把股权卖了顺利完成私有化…怪不得徐还要特别强调这个股权一定要长期不可交易。

当然37块也只是一年的增利润分红,如果算总利润存量和增量,再加上算复利,十年内就会变成一年发超过1000块的ubi,还等于每年几万亿的纯消费内需提振,再往复数十年怕是真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社会啦。这样一想确实很厉害…

但这个想法太实在是太社会主义了,在今天不会有政治家有胆量和意愿搞这种事情,也没有任何社会有准备接受这种实验冲击。但或许将来不一样,毕竟真正的大事件都不是按部就班慢慢发生的;像之前科耶夫文集中所举的例子一样:“一个人正在大西洋上空飞行”,中世纪的诗人和读者都会觉得这是虚构的,而喷气客机普及之后的人类看到这句话则会想象一架飞机正在飞跃大西洋。

在月末增补一些关于股票市场的闲谈,随着月末巧妙的刺激政策牢A顶上了天,其中看到一句很有趣的:即评价这一政策转变是智囊已经由年轻一代懂得经济学的人组成,知道财政刺激来缓解资产负债表衰退了。徐已经含财政刺激喊了好几年了,而央行的技术官僚还是装作没听见。是央行不懂吗,那不可能。无非是政治决策没有下达而已。

对智囊的高估属实对我们这个人口基数的不可感知性没有一点感知,老一代就没有懂经济学的吗,不然,有些人的思考并不会随年龄停止;老中外溢出去的过时脑力总量的冰山一角都经常能吓到我恐惧,我都没有能力去想象基于北京的全力能做到什么。当然不排除不少人会因为受不了考勤制度而被溢出去,但我很怀疑这一点…

蛮有趣的,查一些概念之后碰巧看到的论文,驳斥了日本经济停滞的技术停滞论。之前我还挺好奇徐会怎么解释日本的,结果只是提到了日本房产债务压低了居民消费预期,简单引用一下辜朝明,然后就跳到安倍经济学了。日本也是因为国有企业导致消费不足内需不振吗,我想肯定不是,我也没有能力给出这种日本经济学者自己也搞不明白的问题一个回答。至于国内很喜欢的辜朝明,他的资产负债表衰退对日本学界有什么贡献我姑且打一个问号;但那个野村研究所,早在我很多年前为国会打白工搜集资料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智库的研究水平与同行相比算很差的。

但没什么关系,我从徐两册书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经济学也只是和历史学一样向后寻求现实解释的理论,现实永远是对的,理论如果不能解释现实,那只是理论的问题。这对理解政治和政治学很有帮助。这也是黑格尔那句凡现实的即拥有可理解缘由的真意。而在足够的宏观背景知识下,大多数认知能力还可以的人的意见最后的分歧就在:会不会开热战和技术革新这类人性问题上,因为人类始终在限制人类,而不是只有技术限制了人类。所以一切都落回到了徐在书中角落提到过的,最终做决断的政治家上。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政治干预的经济运行方向会向一些故事所讲的方向去,但同样我作为一个会把政治思想爱好者当作一辈子身份的人,不得不提醒那些能理解这句话的人:经济学最早的名字不是后附的家政学,而是政治经济学;最早的问题关心也是国际竞争,关税与国民财富,这可不是今日为跨国资产阶级服务时轻飘飘可以挂在嘴上忽略掉的抽象“地缘政治风险”。

  • Forrester, Katrina, In the Shadow of Justice: Postwar Liberalism and the Remaking of Political Philosoph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9.

这是一小撮有影响力、富裕、白人、男性居多的分析型政治哲学家取得胜利的故事,他们在美国和英国的少数精英机构工作,尤其是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和牛津大学。

在经济学家、律师和政治理论家的帮助下,他们构建了一种具有普遍性的自由主义理论,并使之具有了自己的生命。除了对全球的想象之外,他们几乎完全关注北美和西欧的福利国家。在哲学取向上,他们是讲英语的(尽管在哲学史方面,他们阅读的是英语化的康德和黑格尔,就像阅读休谟和斯密一样)。然而,他们希望自己的政治哲学具有更广泛的影响。他们试图将自己的理论扩展到更广阔的空间,以涵盖更广泛的社区、国家、国际领域,并最终扩展到整个地球。

本书所讲述的历史,至少部分是关于这些思想的成功。在 20 世纪的最后几十年里,本书的主角–政治哲学家们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们开创了一个具有广泛学术影响力的研究领域,并通过阅读他们著作的经济学家、律师和政策专家–更间接的是通过他们教授的数以千计的精英学生–获得政治权力。

【中略】

也许现在应该把 20 世纪末占主导地位的哲学自由主义视为政治哲学家的主要资源,而不是众多学说中的一种,并把罗尔斯的理论理解为政治思想史上的一个独立篇章–我们可用的过去的一部分,与所有政治理论一样,是其时代的产物。

和 Waltz 一样同样成长于美国1950年代研究型大学扩张的黄金年代;或者接地气说研究生扩招的年代。没想到他也是在讲50年代的故事,好嘛,合着政治学的政治理论,国内政治的系统论行动论,国际政治三个层次都贯穿着50-70s的美国社会背景和50年代的经济学与方法论个人主义,不了解基础的美国社会史我们甚至无法得知自己学习的所谓“普遍社会科学”的全貌。

不过单论这本书,只能说题目起得太过出彩,其实是几篇顺着罗尔斯及其徒子徒孙攒起来的论文集,而且只用了很简单的历史分析。不得不再重复2016年之后旧故事真是在加速解体。而我有时还能见到在今日把罗尔斯挂在口头的同学,只能说人文学的悲哀就在于如果不好好掌握学科史,经常会出现学完了东西也过时了的感慨。

奈的回忆录,本来可以和华尔兹一起读,可是书到的时间不一样,还是错开了。但至少奈很诚实,直说自己是活在美国的世纪。很好的词,美国的世纪,美国在战后性成熟并获得博士学位的,有共同宗教信仰的,欧洲移民后代男性,这群人塑造了今日的社会科学议题,甚至社会科学这个词本身都是他们的发明。

退到这一步,我不得不说,社会科学或者至少纯国关领域(华尔兹与奈两人足以代表)那些60年代之后的经典,究竟在一百年之后还有多少能成为真的经典,我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只有把国际关系领域重新回归到一些更基础的概念,比如理性对于无管辖性的思考,我们才能重拾国关的思想史意义,让这个学科更有生命力。

话说回这本书,比起华尔兹的传记,或许是因为本人写作的缘故,那种对于被描述对象的印象截然不同。华尔兹更像一个书斋里的政治思想家,而奈只能说是美国世纪,或者全球资产阶级的最初一代,只不过恰好在那个时代最合适的具现就是一个信教的美国白男罢了。

经济学,走向罗德ppe,之后是哈佛的政府系,那些在美国的德裔犹太思想家,以及最终的ssrc国际关系分科会。几乎一切都那么可预测,完全被罗尔斯那本书覆盖掉了,甚至他的论文依然是非洲比较政治学。与其说他是熟悉政治思想传统的,不如说他就是同一个经济学术语外溢过程一样从经济学外溢到“科学的”“美国世纪的国际关系学”里的人,他的学问也只是美国世纪里才能管事的一种帝国主义管理学。而从今日回头看去,08年之后,美国世纪,或者真正可以称得上美国世纪的时代结束了。

我唯一能找到的思想史痕迹也就是不入流的熊彼特和他远远想要蹭一下的康德。也难怪他的足迹:普林斯顿,伦敦,日内瓦,华盛顿,只是美帝国的足迹。我多少感到有些无趣。

中间很有趣的插曲是印巴以及日韩台的核扩散的部分,很有趣的是看到了哈曼卡恩说核扩散是应该的,保罗肯尼迪却说核武器很无所谓,唯一重要的是美帝国的实力。

哈哈。

更有趣的是中日与奈之间,他不提我都忘记了软实力是用来对抗《日本第一》的论调,以及它实际参与了克林顿对日的异质论政策转向。而与此对比,中国则混在非洲与亚洲的“未开发国”之中等待白皮传教士“一年顶十年”的拯救。而对这种白皮来说,异教徒不在自我毁灭的路上就在侵略战争的路上,苏联就是如此。而他对中国更是一窍不通,从“民族主义的中国”就可见一斑;不愧是战后世代,靠着自己的守株待兔大谈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或许我们也需要一场太平洋战争的冲击才能塑造出另一个真的可读的中国史视角。而他显然已经不能理解08年之后的世界,尤其是旧世界的文化残余还没有被完全打破的现在,这导致他对特朗普政权的批评停在了没脑力的人身攻击上。

终于拿到了这本书,我看崭新冒着油墨味的劣质纸就知道是Routledge 刚印出来然后飘洋过海来的,足足等了两个多月。以我对崇洋媚外的日本人的了解,我就猜图书馆还是肯花大价钱买纸本的。然后我再把本来就是扫描打印的书再扫描一遍,存在网上,这下终于不会再有这种滑稽戏码了。与此对比的是我想让图书馆买点小泉或者高市的政论文集就会被拒绝,还是欠右派收拾,又不肯为国出力还学美国人搞这些政治正确(笑)。不过我是占了这种政治正确便宜的,暂时不卖乖了。

内容我很难评价,只能说是上下的相互利用,以及那个时代对于海外知识的盲目崇信,再加上幕僚传统在当时北京的小范围体现。除了告诫我们想要真的参与政治除了去北京之外无路可走之外,或许更多的是经济学的特权地位的延续。从德国的经济学会,到苏联的商品经济,满洲国的统制官僚,再到打着美国旗号的中国经济学家,这种经济官僚在二战所造的组织形态国家里占据了特别地位。或许可以呼应前文里谈到的央行的研究所可能是水平最高的,其政治地位也是最高的。

改革开放,终究还是一个以经济为中心的过程。其他一切理论或实践都是辅助解决过程的产物。而这种以经济压制政治,文化,乃至民族的后果已经在全球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下展现了。

这种技术或者科学溶解掉文化的“聪明选择”究竟是否称得上智慧,轮不到我一个文科生去想了,何况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但这种选择的后果却实实在在的压在每个人的头上。

  • Rosenblatt, Helena. The Lost History of Liberalism: From Ancient Rome to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20.

很有趣的书,确确实实写得很好的思想史著作。本以为会是更早年代产出的书,结果又是2020年之后的大转向的一部分。尤其有趣的是原来“盎格鲁-撒克逊”一词之所以产生,是英国人把大宪章的功劳虚空追认给德国先民部落的自由主义民族性才得出的神话,结果在二战和冷战后形成的自由主义里,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德国又变成另一个极端的民族性保持者了,好笑。

让我引用后记里的话吧:

以个人权利为核心的 “英美自由主义传统 “是二十世纪中叶的产物,甚至更晚。”权利转向 “是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的结果。其中涉及两个相互关联的过程。首先,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自由主义被美国化了。其次,自由主义被重构为一种优先考虑个人权利的理论。

很难想象最新的政治理论反思,我早在五六年前就在国内键政sns里看到过了….

但其实最感慨的是在很长时间跨度上的思想史中看到很多熟悉但从不同角度出现的名字,或许我们可以说现代社会科学的学科划分也同样是1950年之后的产物。而此前的,无论是(政治)经济学者还是政治家的经济思想,都只是像我们时代键政人的思想一样,内在并无学科界限,而是针对自己时代问题的综合解决策。从这个角度出发,旧时代的各种意识形态,或者综合著作,确实可以称得上称得上启发了现代各领域的经典,幸运的是,这些经典和几个大箱子一个大院子就可以放下全部的中国古典一样,是人的一辈子内想读就可以花时间(虽然以十年计)读完的。

  • ダイハツ工業110年史 / ダイハツ工業編

拖延的时候看一些京爷录制的00年代电视广告,看到了天津大发汽车。一瞬间把我带回到夏天陪家人在关西旅游的时候在路上看到的ダイハツHi-jet,我还在想这东西怎么没在中国合资,好奇也停留在了一个丰田子公司的印象上。结果还是我太年轻了。

原来小时候街上跑那黄色面包车都是大发 Hi-jet,本质一个大号550cc摩托车,设计原型还是日式轻卡,或者大发传统的三轮摩托,现在想象当年大街上到处都是五菱mini ev那样40bhp的鱼头加一个大货厢反而很有喜剧效果。而同时引进的夏利(Charade)才更像一辆车,起码是1liter flat4,而且怪不得我从小就觉得这个很丑,原来是 hatchback 改了个后备箱出来,好有中国特色的改造。

最后模模糊糊在主网上搜到了:

1983年1月7日,天津微型汽车建设工作领导小组正式成立。一个月后,时任天津汽车工业公司总经理的纪学澂带领考察团奔赴日本。

纪学澂看中了日本大发生产的Hijet 850,时任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董事长的饶斌则看上了同样来自大发的Charade轿车。

经与日方谈判,于1984年3月3日,中国汽车工业进出口公司、天津市汽车工业公司和日本大发工业株式会社、日本丰田通商株式会社,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技术转让合同正式签约仪式。

参考:

https://archive.md/AIS01

https://archive.md/xJnMz

也再无下文,或许有志于研究这这一时期一汽夏利与大发这个日本最早的内燃机厂的故事的人可以继续挖下去。而日本这类社史也很丰富,不过大部分都变成纪念大会上发给员工的礼物然后被员工当作可燃垃圾烧掉了;这本书也名不副实,前半截就是公司宣传手册,而后半截的社史部分还不如网上爱好者搜集的年表详细。一汽夏利这种我要是大发厂可以吹一辈子的事情,几乎没有出现在社史中,已经可以给这本社史打上不及格的标签。而大发厂又花了很大力气描写自己在马来西亚,印尼和菲律宾的展开,我看书上日本人指挥猴子走正步的样子,实在是没绷住。 希望大阪发动机厂能在已经到来的,和自己关联颇深的中国汽车工业的东南亚竞争里多活几年吧,笑。

而我童年的记忆,没想到以这样一种形式在我成年之后把我一头撞晕。当年那个坐在 Hi-jet 后货箱改成的面包车折叠卡座上的小孩子,或许不会想到自己今天的样子。而我春节还在听亲戚回忆往事,姑姑带着堂哥焦急的坐着那黄色面包车一边流泪一边赶往医院看病,之类的故事。我的00年代回忆或许不是李献计那样的初恋失败故事。而是戴着来自意大利红衫军的红领巾;穿着源自苏联水手服风格与东南廉价化纤厂改良的拼色面包服;做着来自日本引入德国国家学后发明的佛教国体论的广播体操;看满大街大发厂二十年后淘汰到边疆的黄面的与红夏利;想象整个世界的故事。

  • Geroulanos, Stefanos. The Invention of Prehistory: Empire, Violence, and Our Obsession with Human Origins. Liveright, 2024.

很巧妙的小标题,很讲究的插图,一看就是奔着畅销书去的,和枯燥平直的学术书并不一样。但本质还是一种反思冷战自由主义偏见的产物,历史学最终自己出脑拆自己台的展现。合着我小时候看得故事书里的史前故事也是进步绩效崇拜所发明的宗教故事。这书拆台拆得很彻底,毕竟现在只要稍微推一下,大家也都默认了新版本多元宇宙里白皮殖民者带了原罪这种设定,不过既然一个故事可以出脑,这个反思的故事,多少年后会被再次清算呢。

  • Mohsin, Saleha. Paper Soldiers: How the Weaponization of the Dollar Changed the World Order. Penguin Publishing Group, 2024.

这书本来在书评栏目里看到的时候就感到题目是一种恶意,加上Ikenberry 评语没给什么好脸色,我本身也没期待太多。但实际上看起来就发现真畅销书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皮中心论:我们会赢因为我们是我们+我们的对手都很原始,尤其涉及到中国的章节恶意都要溢出来了,一搜作者名字直接把我刻板印象拉满了,又难绷又得到了一切的解释,这下学新闻学的了。和那些知道中国是古文明且反思旧叙事读nyrb的左翼知识分子不一样,牢美普通人爱看想看的最大程度的科普也就是这种书了。和上面一本两相对照,白男在反思;来自第三世界的归化女性搞绩效的阳具崇拜,真是倒反天罡了,让我们猜猜各国全面保守化的今天,哪种故事最终会获胜呢。

  • Bevir, Mark. 2002. The Logic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United Kingdo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为了写论文的研究方法一栏填空而临时抱佛脚。结果看到目录直接傻眼,概念,语境,意义,主观性,信念,信念扭曲的情景…还真的是思想史方法论的讨论,太方法论了以至于完全不能直接用,而且在夜里看得我又困又饿。好吧,临时抱佛脚只能给自己开更大的书单补课。这研究计划看来是不能按时写完了。

  • 2083 – A European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2008年是美国世纪的终结,那新时代是什么。新时代是布雷维克,班农,和特朗普。而理解新时代的政治思想自布雷维克起。

就和我突然理解了以色列和乌克兰搞出来的那些幺蛾子,2020年那张希望我们能有乌克兰一样的好结局的图又可以反转拿过来用了。

什么?你不是和我一样支持单一民族国家虽远必诛和民族主义军事加速吗…

段子就讲到这里,实际上布雷维克的东西朴实且漏洞百出,但又很像我所看到的反复。朴实是说他会真的去思考为什么要用word而不是pdf之类的事情并告诉你;漏洞百出是说他对政治正确的思想史批评完全走错了方向,对文化马克思主义的批评完全是冷战的反共意识形态产物。但这其实无伤大雅。以他能写三大部几百万字的能力,真去坐在书斋里研究思想史,怕也是个大人物。

但他不是思想家的类型,而是行动派,还是很疯的行动派,疯到什么程度呢…光是我下载看了这文档我就觉得会有人敲我家门。这你妈的,美国日本还是大使馆谁敲我门我都不惊讶。

行动派行动到了在最后一部里罗列了各国主要基础设施(电气水利核,交通甚至农业生产)和袭击方法甚至从炸药毒药制作,到健身吃什么牌子的蛋白粉,如何缝制装甲,如何急救,如何打恐吓电话转移目标,如何买枪,如何训练熟悉后坐力,如何利用人类草台本质的要点达成目标等等。然后实践,并用之以宣传。

以一种个别的十一人的姿态,去像槙島聖護那样袭击各种现代国家赖以为生的基础设施…还是高估网右阿宅了,真的网右要有这一百万字里一百分之一的行动力,早就在现代体系里过上现充生活了。

最后的照片凸显了他作为一个欧洲上层无产阶级只知道基督教的peasant本性,就像班农的两件衬衫和剑桥崇拜,布雷维克崇拜的对象不过是换成了旧欧洲的王室,他寻求的还是复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古,然后获得社会认可,这实在太土了,至少班农都知道该崇拜文化资本。

或许这是他这种信教的peasant不能理解的。

怎么样?金钱的力量,很神奇吧。

但同样

“讽刺是没有用的,民粹本身就以痛苦,忽视,不公正,失业,孤独,萧条和嘲讽为养分,他们不能生产养分,他们只是消费养分。”

只要经济规律还在起作用,这种冲突走向就是定死的。我们的时代已经不需要酋长的夸富宴,也不需要aristocrat 的浪费来消耗剩余。我们的时代由全球资产阶级消耗这些剥削利润。

而布雷维克之所以劲大,劲最大的就是他写好了所有指南来精准创死这些人;然后还不放心,亲自做一遍演示。你敢复刻,以人类的草台程度,绝对能成功。和预制菜一样,你只需要按照包装上说的加热,说几分钟好就几分钟好。

而实际上,右转和全球资本主义冲突吗,实际上并不。因为在加州自由派的理想未来像中,资本主义的未来是那巨量房产供应下的鸽子笼赛博朋克景观但毫无污染基建的自然散步,是步行可到达热闹街区能被想象的所有美食上限变成了廉价的餐车与各国假快餐,ubi然后理想的工作变成了ai waifu加笔。

这些离谱幻想的背后所体现的生产关系和sns所体现的生产关系是一样的:永远都要更大的个体效用。新的生产关系最主张的就是更大很快更好的个体效用,而且现在就要,立刻,马上。

换句话说,就是同样因为主网,全世界所有地方的人现在都看到个体效用能多么发达了。所以这种被迫右转更像是一种小动物的哀嚎,在被忽视的一笔带过的餐车世界中呼唤自己的幸福。

一如那妄想中所当做福利而论述的消费品化的自然与人类景观,是可持续或者真的自然的吗。ubi和餐车真的能共存吗,或者说鸽子笼和区域社会真的能共存吗。显然不能,所以这种生产关系是被建立在国界这种落后于生产关系的产物才能产生的跨国剥削所支撑。

所以没有得到或理解了得不到效用的支撑层,尤其是旧世界,就在这种哀嚎中以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抵抗,结果还真能迎来宏观政策。二战时期的现代政府面对发现了哭就能有奶喝的孩子,还真是绝配。这种所有人都自发被sns的政治教育解体了大故事的时代,将要到来的还真是区域社会和旧的共同体,因为鸽子笼里的原始人在这种声音大就有奶喝的游戏中最不值得关注…

而属于互联网,布雷维克以及我们的,真正的生产关系以及建立在其上的世界秩序,最终会以什么形式到来,或者是否存在,还未可知。

还是不能顺利用可读的语言描述读布雷维克并用来参考现实的奇怪感觉,可能是终于看到了一种新的生产关系形塑新的人性的过程。一种不再能依靠相信大故事而超越自己的人性…或者说科耶夫的注脚的最终实现,是依靠主网的教育功能…我们最终还是变成了蜜蜂和蚂蚁,不过是为了自己。这也很好?

而我在简单的理解了布雷维克之后,更愿意去以一种品尝料理包的形式欣赏那些满脑子旧思想的人试图解释他们不能理解的现实的妄语。

  • Buzan, Barry, and Little, Richard. 2000. International Systems in World History: Remaking the Study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United Kingdo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buzan很早的时候对当时流行的全球史的补充,很有趣的视角,配合张飙论文前言食用更佳。

  • Unger, Jonathan. 1993[2015]. Using the Past to Serve the Present: Historiography and Politics in Contemporary China. United Kingdom: Taylor & Francis.

有一章在1980年代谈论封建制论争的论文。

  • Dirlik, Arif. Culture & History in Postrevolutionary China: The Perspective of Global Modernity. Hong Kong, Chinese University Press, 2011.

这书就是典型的无法理解新时代,全是一些胡言乱语。有兴趣可以看看,不过我建议还是不要折磨自己了。

  • Wang, Q. Edward. 2001. Inventing China Through History: The May Fourth Approach to Historiography.United States: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很重要的总结,所谓五四式的历史。

中国史学有三大流派:传统派、自由派和后来的马克思主义派。传统派并非完全传统,因为他们不是古代王朝编年史家的复制品。自由派学者并非现代主义者,他们无意完全抛弃传统。马克思主义者可能是三派中最为纯粹的一派,他们试图用阶级斗争来解释可能发生的事件。

这种简单的划分有些过于凸显了旧时代的思考特征,即依靠进步轴的政治立场斗争。但还是很合适。书里也明确体现了中日战争以及冷战的现实影响,也确实观察到了共和国所有文化问题都是反复出现的五四问题的反复。这就已经是很合适的先行研究了。

而对于复兴儒家的议论,也确实是和我之前读张君劢的印象一致,经历了一战的人对于世界现代问题的思考要远胜于共和国只会用各种问题重新讨论文革问题的人。

当然必须要提到的是作者在89年之后的大前提下写的这部书,这让我和作者在意外的地方达成一致,又意外的分道扬镳。

对我来说,他所害怕的极端派还是太保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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